《梦里不知身是客》宫调

52、第 52 章 反目

　　来人每走一步凌窈窕的心脏就要猛烈地收缩一下，偏生人家还是个慢性子，即便石门下的阶梯只建造了十来级，她却感觉足足被折腾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只折腾得差一点就要心脏病发作翘辫子了。虽然门口透入的光线是背光，窗子处的照明也差强人意，让她一直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但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身上袍子的颜色却渐渐显现了出来，凌窈窕瞪眼看着那一片鲜艳的火红色泽，心下陡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下意识地收拢五指紧握成拳，她将来人盯得更紧，眼看着只要他再转个身自己就能好好认认敌人了，顶上的石门却在对方双脚站上地面之时“嘭”地重新关严阻断了光线。
　　银牙紧咬，凌窈窕生生忍下了冲上咽喉的一口老血，一半因着紧张了半天却掌握不到一丝先机，一半因为藏匿了白狐王爷的鬼魂而有几分心虚，她心浮气躁地先开了口：“给我站住！”
　　那人听她出声呵斥，先是脚步一顿，停在昏暗处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轻轻地笑了几声，笑声冰凉，开口时语气里满含讥诮：“听你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我倒放心了！小狐狸，别来无恙？”
　　乍一听见这昨日还与她争执了半天的熟悉嗓音，凌窈窕不禁全身一震，心中突然一阵阵地发凉：“……是小长老？”
　　来人又轻笑两声，冷得人汗毛直竖，然后才一步步地走到铁笼子前露出面容来，果然正是祝融，只是装扮神态，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与昨日完全不同了，嘴上全不饶人：“你这一觉可睡了不少时间，让我好等！”
　　凌窈窕依然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对着这个原该无比熟悉，此刻看来却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家伙，她的脑子里只余一片空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谷里的强盛！”他并不隐瞒。
　　“什么？”
　　“明明我们才是狐狸谷的主人，说话行事却要受一个外人辖制，你不觉得过分吗？”
　　凌窈窕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就因为雪狐长老们昏聩无能，总为了些眼前的小利与我族争执不休，致使谷中众人难以齐心协力，大家才会被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仙人给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一听话题牵涉到仙人，凌窈窕几乎是立刻就下意识地反驳了：“他根本懒得管你们的事！”
　　祝融的脸色瞬间因她维护的姿态而阴沉下来，一伸手，他紧紧地抓住了囚笼大门上的某一根栏杆，恶狠狠道：“无论管不管，只要他在那山上待着一天，谷里的人就永远无法无法自己做主！”
　　凌窈窕吓得退了一大步，两眼盯着他狰狞的面容，脑袋里突然清醒了许多。仙人虽然不管闲事，但若有人诚心求上门去，十次里他还是会出面一两回的，而不管祝融的野心有多大，他眼下的目的就是促成狐族两派的统一，这么一来仙人就成了阻碍他掌握狐族统治权力的不确定因素，是他不除不快的眼中钉，真正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想怎么样？”
　　祝融张了张口，本是要说什么，话未出口却又一顿，转而问道：“你说拒亲之事与仙人无关，那么你到底为何不愿嫁我？”
　　凌窈窕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但不多久便又了然地嗤笑了一声：“你费尽心机抓我，怎么可能就这点目的？”
　　“少顾左右而言他！”祝融似乎是恼羞成怒，手上用力地扯了下铁门，“当日若不是你执意拒绝，现在早就是火狐族的太子妃了！我一直是打算娶你的，此心天地可鉴！”
　　若是从前，因着对他有所愧疚，凌窈窕可能会有点不忍，就信了他的这一番话了，但现在她只淡淡地反问了句：“你如何打算与我何干？”
　　“你……”
　　“你我之间即便有任何情分，在我进你这地牢囚笼之时就该一笔勾销了！”
　　“也就是说，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了？”
　　“没错！”
　　祝融眼中顿时怒火熊熊，抓着牢门的手用力得几乎要将栏杆捏出个手印来，但就在凌窈窕暗暗帮他加油希望他能一不小心将牢门拉坏之时，他突然又阴恻恻地笑了：“我倒忘了你一向是如此干脆爽快的！也是，有仙人那样的珠玉在侧，你如何能看得上我这等小妖？”
　　凌窈窕微皱皱眉，想起了当初那句斩钉截铁的“不信”，心中暗叹自己虽没能一早就猜出真相，但到底保持了距离，也算有先见之明了！“承让承让！”
　　“哼！”
　　见祝融终于拂袖转身往角落处的阶梯走去，凌窈窕终于松了口气，但放松之余不免又要开始哀悼孤身一人被关在这铁牢里的孤寂，然后她终于想起被自己忘记了一整天的事：“等等，你回来！”
　　祝融当然不会那么听话，不过，虽没有“回来”，他却停下了脚步：“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的侍女呢？”人是跟他一起走的，醒来到这会儿她却一直没看见伶瞳！“你把她怎么了？”
　　祝融顿了顿，才答道：“她性命无虞！”
　　凌窈窕哪里能满足这样敷衍的答案，眼看着他又要走，只得大声喊了起来：“不许碰她一根汗毛，否则我就是拼着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祝融冷哼一声继续走他的，地窖顶上正缓缓开启的石门却猛然顿住，惹得他抬头看了一眼，见那门竟要往下盖回来，赶紧伸手一撑，脚下不停地钻了出去。
　　“嘭”地一声，尘埃落定，地牢内重新暗了下来。
　　又怔怔地站了半晌，凌窈窕才慢慢踱到角落里扶着石墙坐下，然后拉出琉璃瓶子利落地拔开了木塞：“没事了，你出来吧！”
　　但昏暗囚笼内除了凤凰眼泪持续散发出的金红光辉，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喂，你不是睡着了吧？”她晃了晃瓶子，“我说，可以出来了！”
　　白狐王爷的鬼魂依然没有半点要从瓶子里出来的意思。
　　“喂，你怎么了？快出来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得赶紧出来和我商量商量才行！”凌窈窕不停地摇晃着琉璃瓶，其中一滴泪甚至都被她摇了出来，闪着光地满屋子乱飞，她却视而不见，“就算没有什么好法子，你出来和我说说话也行啊，我……我其实很害怕！我很害怕你听到没有？喂！”
　　瓶中一直没有冒出鬼魂，倒是余下的两颗凤凰泪不久也都飘在了空中，直到此刻，看着空无一物的琉璃瓶，凌窈窕似乎才真正接受了白狐王爷不会再出现的事实。手指一松，她任由瓶子滚落在地，被利用的委屈，被背叛的难过，无法脱身的惊恐，还有失去朋友的痛苦与孤寂，这时才终于全数化为眼泪，涌上了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