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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番外 听雨声 ...

  •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早春三月,屋外的杏花刚打了个骨朵儿,零零落落开着几朵,在细细小雨中左摇右晃,四公子听着雨声突然来了兴致,着人搬了个软榻在廊下,让侍女闻儿拿了本书读给他听,自己半盖着锦被半合着眼听着,好不惬意。
      若是个有才华的书生,此刻定是要对着美景吟上一句。
      若是个有才华的美人儿,此刻定是要对着美景奏上一曲。
      四公子陆煜瑾是学文的书生,也是样貌还算上乘的美人儿,就是没有这个兴致,就算有这个兴致,也没有那个本事。
      宫中谁不知道,帝后所出的四公子天盲,生下来就看不见,性格十分的随和,人也长得好,在他身边做差事再轻松不过,只要声音好听手脚勤快就可以。
      半刻钟前,闻儿手里攥着一把迎春,从新来的侍女碧阑面前走过,髻上别着一朵碧桃,穿着浅粉的中腰襦裙,裙摆上是染色的木槿,穿着一双藕荷色绣花鞋,步履生香,罗袜生尘,口中还不忘嘱咐新人:“你呀一定勤快点儿,屋子勤收拾,地上有个什么千万快些捡起来,别绊着公子。”
      “我哪有那么容易绊倒?”循声望去,穿着松松夸夸披了一件桃色外袍的陆煜瑾摸进来,一双眼睛形状好看,会跟着人说话的方向移动,却没什么神采,手扶着条案,险些带倒一个瓷瓶,“我叫你折的花折来没有?”
      闻儿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花递与陆煜瑾手上,乱蓬蓬的一丛枝条间夹杂着黄花,谈不上什么好看,陆煜瑾将花接过来,用手仔仔细细的摸了摸,又低下头凑近闻了闻:“谢谢。”
      “谢什么谢,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应当的。”闻儿凑近给陆煜瑾整理好衣领,叫碧阑去给陆煜瑾拿了件水天青的披风,给陆煜瑾好好穿好外袍,又好好系上披风,“公子可别着凉。碧阑。”
      碧阑低低的应了一声,走到闻儿身边,有些怯怯的打量陆煜瑾,容貌与闻儿不相上下,却不是闻儿的明丽,更为偏向柔婉沉静,声音也是更为柔软:“见过公子。”
      “唔,这便是碧阑?我记住了。声音比你软糯些,是南边一点的罢。”陆煜瑾乖乖任闻儿动作,该伸胳膊伸胳膊,该转身转身
      碧阑低头福身:“婢子幼时住在宋国。”
      陆煜瑾摸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宋国的啊,等我哪个兄弟即位,咱们就出宫去宋国听听吴侬软语。”
      “哎呦我的公子瑾软榻都搬出去您是去还是不去给奴才给话儿呀。”闻儿跺脚。
      “自然是去了,你们给我去再折些花枝子来,不要好看的,要有味道的。”
      于是陆煜瑾便是如今这般模样。
      大公子陆煜瑧推门而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场景,陆煜瑾半躺在软榻上,水天青的披风解开搭在阑干上,锦被搭了一半,另一半在地上,被压在陆煜瑾的手下面,风流倜傥的大公子想,陆氏怎么出了这样形容不堪的公子。
      转念一想,也罢,陆煜瑾是天盲,也不知道什么叫有碍观瞻,缓步上前打算将他叫醒,陆煜瑾却先一步醒过来,揉着看不见的眼睛把头偏向陆煜瑧这边,一头未束的长发有些凌乱,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倦慵懒:“谁啊——要是送东西的就放在桌上罢,别放在地上。”
      陆煜瑧心里想,果然是天盲,都能把自己认作送东西的小厮,四下打量了下这四弟的住处,倒是被那些奴才打理的很好,看来这四弟也是个知道用人的,不知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四弟,是我,大哥。”
      陆煜瑾歪了歪头,稍稍反应了一下大哥是个什么概念,然后起身作揖:“见过长兄。”心中暗暗猜想这个不怎么走动的兄弟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跑到自己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吵了自己小睡。
      反应倒是快。
      陆煜瑾殿中的侍婢都被他支出去折花,不小的一座宫殿只陆煜瑾与陆煜瑧兄弟二人,显出几分冷清。陆煜瑧自己撑了一把纸伞立于庭院之中,穿着白色蜀锦金线绣牡丹的常服,外罩一件米色蚕绸褙子,发束小冠,桃木云纹簪,额边落下一缕发丝,说得上是丰神俊朗,当世无双。
      如若陆煜瑾能看见,定是会先整理一下自己中衣的衣领,再系上自己桃色外袍的腰带,陆煜瑧颇有涵养的皱着眉,看着他烂七八糟的中衣,和半解不解的腰带略为想起,心中想着什么时候他能整理一下。陆煜瑾听不到声音,自然站着不动,良久,陆煜瑧叹一口气,走上前几步帮陆煜瑾整理好乱成一团的交领,再解开腰封,重新给陆煜瑾缠上腰带。
      自己怎的忘了四弟看不到。
      陆煜瑾正疑惑长兄是要做什么,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一股不大熟悉的味道突然浓郁起来。他从小看不见,听觉和嗅觉便格外的好,陆煜瑾有点懵,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随即感受到衣领被扯动,算是明白了长兄在做什么,他一向是闻儿给他整理,甫一换了个人,还真有些……害羞。
      于是陆煜瑾的脸红了,一下红到耳根。
      也许陆煜瑾是宫中最后一个没有与人行过那种事情的公子,即便是他身边的闻儿是个漂亮姑娘,可是他看不见,即便是他想做那些事情,也没人告诉他如何做。
      陆煜瑧看着脸一下子变红的陆煜瑾,心中没由来的想笑。
      四弟其实比那些美人儿好看多了。
      手里的伞微微有些倾斜,落在伞面上的水珠顺着扇面流下来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湿了陆煜瑧的衣裳。
      陆煜瑾喜欢下雨,因为下雨是他可以感知的天气,陆煜瑾又不喜欢下雨,因为有了雨声的扰乱,他会听不清很多东西,此刻他是庆幸今日下了雨的,他的长兄听不见他的心跳。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公子与四公子似乎较之以往更亲厚了些,帝后看在眼里,心里却有几分疑惑。
      这些日子陆煜瑧总是往陆煜瑾的殿里跑,似乎是拉拢,似乎是亲厚,十分的殷勤。陆煜瑾也乐得有人陪自己说说话,日子过得充实些也没什么不好。
      陆煜瑧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就是喜欢看见他四弟,盲人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表情,心中所想全在脸上挂出来,让他觉得甚是新奇。见了这些年戴着面具的人,还真没见过像陆煜瑾这种什么情绪都能让人知道的。
      好像突然间就喜欢上了欺负这个看不见的四弟,告诉他花园种着槐树的地方其实都有一个湖,带他去的时候故意将他撇下在槐树底下,瞧着他不敢动的样子。告诉他合欢香其实是合欢花制成的香,味道妙不可言,怂恿他去帝后手中讨,瞧着他红了脸的样子。
      那种感觉,很奇妙。
      在陆煜瑧递五十次跨入陆煜瑾寝殿,是个午后。
      刚落过一场雪,宫内的甬道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陆煜瑾的紫台殿在陆宫殿中最东边的位置,偏僻了些,更是没人扫雪,陆煜瑧一路踏着雪,偶尔还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一拐过弯,远远的就能看见陆煜瑾规规矩矩的托着腮坐在紫台殿殿门前,身下垫了几层绒垫,身上裹着雪青色滚毛披风,头上戴了浩然巾,打理得整整齐齐,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身边不见一个侍婢。
      许是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叫脚步声大了些,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陆煜瑾便站起了身,对着陆煜瑧的方向挥挥手:“长兄。”
      生了副好嗓子。
      陆煜瑧加快几步走到陆煜瑾身边,拉着他的手走入内殿,步履快了些,碰着院中栽的树,落了一头一身的雪,陆煜瑧一边替陆煜瑾挡着树上落雪,一边不忘说教:“坐在外面做什么?不怕冻病了,你院子偏,御医来着都不方便。”
      内殿里燃着暖炉,比外面暖了不只一星半点,侍女闻儿也是守在门口的,见着自家公子与大公子进来了,并着碧阑一齐上前给二人解了外面的披风,拂去身上的落雪后便退了出去。陆煜瑾听力好,喜欢清静,多一个人多一份脚步与呼吸,故这殿中只有几个侍候的人,除去碧阑与闻儿这两个贴身的,便只剩下洒扫宫女与内侍,也是离得远远的,用得着的时候才由碧阑唤过来,殿中清静的很。
      陆煜瑧带着他四弟坐在软榻的一边,取走陆煜瑾手中暖炉放在几案上焚着老山檀的香炉旁,瞧着陆煜瑾冻的有些红的鼻尖,陆煜瑧忍不住照着额头敲了陆煜瑾一下,陆煜瑾吃痛捂了捂额头,看着很是委屈。
      “怎么,还没回我的话呢,冻病了怎么办?”
      陆煜瑾笑笑:“没事,还有长兄。”
      “我还能给你治病不成?”
      “不能治病,但是——能唤来御医。”陆煜瑾悠然道,被陆煜瑧又敲一下,另一只摸着软垫的手也捂上额头,赶紧支开话题,“对了,你知道被亲是什么滋味吗?”
      本想开口再说教一下,冷不丁被陆煜瑾转换了话题,陆煜瑧一时反应不大过来,略思量了一二道:“你问这个作甚?”
      “自然是听别人说过,碧阑这几日思春,拉着闻儿说什么若是能得你一吻死而无憾,说的声音大了些我便听着了。”陆煜瑾摸着下巴,“听说吻是唇对唇,长兄你靠过来些,我摸摸你的唇在何处。”
      “我的唇能在何处,和你的在一个位置。”嘴上虽说着,到底还是往近处坐了坐,在贴着陆煜瑾的地方停下来,两个人离不到一寸的距离。
      陆煜瑾抓住陆煜瑧的胳膊,从胳膊上一点一点向上摸,一下子摸到陆煜瑧的颈项,又摸到头发,就是摸不着陆煜瑧的脸上,陆煜瑧无奈,拉着陆煜瑾的手覆上自己的唇。甫一触碰到,陆煜瑾的手便打了个哆嗦,随后便大胆了来来回回摸了好几下,摸够了便开口道:“挺软的。”说着便凑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近的,脑袋上下动了几下,陆煜瑧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也不动,怕动了碰着陆煜瑾。
      陆煜瑾动了几下又停下,然后猛的凑上前去,两张柔软的物事儿碰在一起。
      饶是陆煜瑧殿中储了好几位美人儿,那种事情也不知做了几多,此时也是愣住了。
      竟是在找位置。
      也是没做过这种事,陆煜瑾只是将两片唇贴在一起,轻轻的蹭了蹭,呆了一会儿便要向后推开,陆煜瑧近乎本能的抬手,将陆煜瑾想要离开的头按住,舌头顶进陆煜瑾的两片软肉进入陆煜瑾口中,陆煜瑾很配合的张开了嘴,任陆煜瑧动作。
      四弟的味道还不错。
      待陆煜瑧终于过够了瘾,陆煜瑾的脸上又是通红一片。
      窗外有呼呼风声,吹下窗前杏花树上的落雪,沙沙的声音听在陆煜瑾耳中便比常人大了几分,连同着那自己的心跳声,面前陆煜瑧的呼吸声,屋外闻儿碧阑的悄悄交谈的声音,陆煜瑾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吵死,摸着自己的唇瓣愣愣的坐在软榻上,似乎可以看清头上冒出的傻气。
      陆煜瑧瞧着自己呆愣的四弟,忍不住将人搂到怀中又亲上一亲,耳鬓厮磨间倒多出了些特殊意味:“今日之事可告不得旁人。”
      陆煜瑾乖乖点点,只觉得颊上连着两只耳朵都是滚烫的,脑中杂七杂八的想着好些事情,什么兄长的怀中甚是温暖,碧阑与闻儿站在外面也不知听没听见,兄长身上没熏香却带了些胭脂味,这胭脂味甚是新奇,没在母亲或者别人身上闻到过,多半是给男子用的……想着想着竟走了神。
      两人一个想事情,一个走神,抱着好些时候都不分开,也不说还,最后还是陆煜瑧先开的口,声音听着比寻常温柔许多:“以后也不要叫我长兄了,听着生分,叫煜风吧。”
      “你不是叫陆煜瑧吗?”陆煜瑾伸手抱住陆煜瑧一只胳膊,疑惑道。
      抽开胳膊,拉着陆煜瑾的手臂让他环上自己颈项,做出个亲密无间的样子,倒像是情人一般,陆煜瑧瞧着他回道:“母亲本给我选的这个名字,君上说不好,又要从斜玉,便改了瑧字,私下里仍是唤煜风,你若觉得不妥,可唤我表字玉秦。”
      “玉秦,”陆煜瑾寻了个舒服姿态坐着,没骨头一般靠在陆煜瑧身上,“我母亲给我取的表字季勤,也带个勤字。我不大喜欢,又找不着个别的什么替了,你直接唤我名字。”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心性未定,正是喜欢胡闹的时候,那年陆煜瑧刚行了冠礼,比他小了三岁的陆煜瑾还没过了爱玩闹的时候,陆煜瑧只当他是小孩子瞎胡闹,却没想到日后真有那么一天,这个小孩子能认认真真的站在他面前,虽仍能看到头上冒出的傻气,却真正长成一个男人了。

      多年以后,已是勉王的陆煜瑾又一次被安州王陆煜瑧做到哭出来,彼时二人的关系早已天下皆知,便再没有藏着掖着,大胆了起来。陆煜瑾脸皮薄,这些年过去了一做这种事颊上仍是红彤彤的,十分害羞的样子,手脚也施展不开,陆煜瑧总笑话他不如小时候孟浪,事后陆煜瑧抱着有气无力的陆煜瑾清理时,突然想起那个冬日的午后,他涉世不深的四弟坦然自若的亲上他的唇,仔细看还能看到头上冒出的傻气。彼时两人皆是少年心性,胡闹了便做了那种事情,糊里糊涂的暗生情愫,又糊里糊涂的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也是不易。
      “小瑾。”
      “唔?”寸缕不着的四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我爱你。”
      “我也爱你。”迷迷糊糊的四弟亲了他一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番外 听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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