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不好惹》辣辣纳

85、番外二

　　山寨里的人总是爱互相亲近，大人们隔三差五便聚拢在篝火边，喝个酩酊大醉，小孩子则成群结队，呼啸着尖利的笑声，不是上山捉鸟，就是下河捞鱼。

　　好不热闹，仿佛这里不是荒山野岭，而是最蓬莱仙境一般。

　　然而，到这里那么多时日了，小男孩还是不习惯。

　　他终究喜欢一个人找个安安静静的河边，抱着腿充神发愣，捻着一根破树枝在地上郑重其事地一遍遍写一个字，“慎”。

　　仿佛这个字是唯一个能证明他是前朝太子的证明。

　　“二哥！”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牵强一笑，心里却觉得有些发腻，手里也漫不经心地把地上的字抹掉。

　　“二哥，你一个人在河边学写字么？为什么不让爹爹教你？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你可以和大哥一起学功夫啊！”

　　小姑娘歪歪扭扭踩着鹅卵石走近身边，连珠炮似的下了一串问题，轰得他头疼。

　　这姑娘在他所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人当中，是那个把他带到这个寨子的中年男子的亲生女儿，名字叫孟天娇，年纪尚幼，古灵精怪，每日黏在他身后，一张嘴比八个大婶还能啰嗦。

　　若放在平日，他还能忍一忍，可今日心里实在是不爽快，“你能不能……走远一点。”

　　不是商量的语气，像是命令。

　　“为什么？”天娇皱了皱眉，但还是按着耐心，爹娘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照顾好自己这个小哥哥，否则可是半月不给她糖吃！

　　“没有为什么。”

　　他站起身子就要走，天娇却一把抄起了他的手，笑了笑，“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烦不烦！”突如其来的亲密，吓得他像被蜜蜂蛰了一般，猛地甩开她软乎乎的小手，扭头就要走。

　　“扑通……”

　　心里咯噔一下，再回头，果然，岸边哪里还有那个娇小的身影，他也有些发慌，探头去看，正好对上天娇从河里传来的“二哥救命”的呼喊。

　　他往前迈了一步，刚要伸手却迟疑了，白花花的泡沫看得他有些头晕目眩，他有一个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怯懦，伸还是不伸？不行不行，河水那么急，会把他也卷走了。

　　一瞬间的迟疑，天娇的呼喊声已经被卷进了河流中央，含糊了下去。

　　他怕得更厉害了，仿佛是他亲手把她推下去一样，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下跌在地上，顾不得手心划出的那条伤口正黏糊糊地滴着血，恶狠狠地背过身子，逃也似的向着反方向跑了。

　　不知道她会怎么样？会和他一样被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吗？会安然无恙吗？还是说……

　　一个下午，他小小的脑袋里挤下了无数个设想，一直在山寨外面徘徊到夜幕降临，抱着身子在大树下哭得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差点不敢回家，踏进家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孟猛那双微微发红的眼，所有人都围在天娇的床边。

　　他几乎就想转身逃跑，她被救回来了，她醒了，她一定会把事情告诉整个山寨的人，人们会怎么看他？他不是好人，他恩将仇报，人们一定会把他杀掉的……

　　“中乙，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手怎么了？”孟猛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他手上的伤口，然后点头向旁边一个大夫示意了一下，大夫牵过他的手给他包扎。

　　“天娇，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玉娘眼里含着一捧热泪，拉着女儿的手小心翼翼地问着。

　　天娇大难不死，被冲到了河边陷入昏迷，也不知过了多久恰巧被山寨的人看到，便救了回来，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她现在虽保住了一条命，但状况也不算太好，发着热，整个人都糊里糊涂，很有可能就这么傻一辈子了。

　　他别过脑袋不敢去看那张小脸，额头上渗出一片虚汗，马上，马上他就会暴露了……想到这里，身子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对不起，娘，”天娇声音弱弱的，嘴皮子也不利索了，“是天娇贪玩，失足跌进河里了。”

　　天娇只觉眼皮沉沉的，话没说到两句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敢置信，她竟然没有把他供出来，他咽了咽口水，吸了下鼻子，把几欲掉下来的眼泪吞回肚子里。

　　原来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醒了以后真的变得呆呆傻傻的，他却越发觉得她难得可爱起来，也没再去问她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所有人。

　　他只是开始跟着孟猛认真地学认字儿学功夫，脾气也柔和下来，只是仍旧只肯叫孟猛“义父”。

　　天娇照样是他的小跟班，但他不再抗拒，总是在她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伸出自己的胳膊咬着牙，一言不发替她挡下丢过来的石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上总是挂着淤青。

　　天娇会在没人的时候探过头，对着他额头上刚刚被砸出的红肿煞有介事地吹着气，一边吹一边说，“包包散包包散，呼呼就不疼了。”

　　他握住天娇暖烘烘软绵绵的小手，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就和自己说好了，要护着这个小姑娘一辈子。

　　很多年后，他随着天娇的一家去了京城，又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他想起很多不曾释怀的事情。

　　紧接着，有人找到他，说有个担子必须要交给他，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担子的最后终究和她分道扬镳。

　　那个时候他满脑子国仇家恨，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发现要通过这条路，就要不断地牺牲同伴，牺牲亲友，甚至牺牲自己。

　　但他还是舍不得牺牲她。

　　他派手下去掳走她，又领着手下不远万里偷偷保护她，他没想到她身边出现了个比他还蠢的傻瓜，也没想到在最接近报仇的时候，她横出来要用自己的命拦住他。

　　他剩着半条命被手下救走了，他的手下费了千辛万苦救他，他又费了千辛万苦把灵丹妙药送给她，最终自己落下了病根，也不再可能继续拼那一段大业。

　　最后，他选择带着自己的属下和遗民住进无名的山谷，不再有牺牲和厮杀。

　　山里的清晨总是雾蒙蒙的，他站在河边，一切的场景好像又回转到了很久以前，他举起娘送给他的玉笛，吹了洋洋洒洒的一曲。

　　身后窸窸窣窣一声响，然后“哎哟”一声，接着一个小男孩“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他转身正要抱小孩子起来，后面却赶上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陌生姑娘，姑娘把小孩子提溜着站起来。

　　“姐，痛，”男孩抬着胳膊撒娇。

　　“包包散包包散，呼呼就不疼了，”姑娘撅着嘴，耐心地哄着小孩子。

　　他慢慢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淡淡一笑递过去，“止血消肿的。”

　　姑娘好奇地抬头看他，他一副弯弯的眉眼，墨色的瞳孔仿若有望不见底的耐心，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笑意。

　　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阳光从他身后给他打上细细一层柔光，清雅至极。

　　他，是山中的神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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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完了，长跪不能起！！！！写的不好是一码事，我终于写完了是另一码事，捂脸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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