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沈瞳]Last Words - 花之语》音野莲

2、第 2 章

　　模糊而老旧的电视播放着熟悉的画面，那个喋喋不休的联合体理事会会长正在梦境中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宣言。
　　“他们推行着自以为是的神之眷顾，妄图以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故事来挑战数千年科学的结晶！那群自大的愚昧之徒所标榜‘生命能量’不过是对全人类的侮辱！
　　“在这上下层共同遭遇危机，需要齐心协力对抗披着神怪理论的恐怖行为时，我们之中却出现了一群毫无骨气的叛徒！他们依附于满口谎言的挑唆者，为了短浅的利益将自己变为世人所不齿的恐怖主义信徒，却还抱有将来某一天自己将成为神之代理的妄想！
　　“十八区，或者称其为捐毒国，其灭亡不过是人类社会为了守护其秩序的必然结果，是合理而正义的，是一次充满着希望的灭亡！”
　　疲累感侵袭着陷入沙发的身体，四肢的诡异感受自说自话地通过神经末端传递到大脑，提醒着他这只是一个明晰的幻想空间。
　　脚边不知第几次被打回的出境申请本静静地展示着那些他能轻易背得一字不差的条目，却在被余光扫到的那一刻开始自动卷曲燃烧，骨碌碌地滚动着扩散灼热的火光。
　　“啊……”皮肉被烧焦的臭味填满着鼻腔，身体在烈焰下化为灰烬的触感拉扯着他的神经，溢出喉间的凄厉惨叫却因声带的焚毁戛然而止，最终只剩悬置在空中安静运作着的大脑。

　　“阿夜，流月城已经灭亡了。”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空洞的梦境忽地绽出层层叠叠的白色曼陀罗，车祸的回忆再度回归脑海，现实的重量拉扯着他迅速坠下，直到跌出那一片刺目的惨白。

　　“哥！？”乐无异惊叫着坐起身体，然而遍布遍布全身的各类仪器管道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拉扯回硬质的床铺，耳边凌乱的长卷发顺着倒下的动作微微扬起，随即又无力地垂下。
　　“你醒了。”梦境中的声音在现实又一次出现。乐无异有些莫名地抬眼，随即便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苍白的肌肤，刀削似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一红一灰的异色瞳仁，以及精心打理的白色长发。
　　“你是……谁？”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嗓音让无异有些讶异地抚上颈间，“我的声音怎么了？！”
　　“我叫瞳，是一名医生。”那个人俯身拆掉了些许管线，抬起左手时医用手套与白大褂的袖口间便露出些许莹蓝的光芒，吸引着无异的视线，“你在车祸中身受重伤，所以我为你换了一具身体。”
　　“什么？换了一具身体？！那我哥呢？他怎么样了？”
　　“狼王在车祸中当场死亡。很抱歉，我救不了他。”
　　“那他的……遗体……”乐无异挣扎着撑起身体抬头直视着他，“我要带他回捐毒！”
　　瞳像是被他这般模样刺伤了一般垂眼不语，过了片刻才如之前那般平静地答道：“你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了，他的尸体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火化，你可以带走他的骨灰。”

　　梦境最后回想起的记忆再度出现在眼前，强烈的悲伤让无异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忙摇了摇头甩开那些现已无意义的感情，关注起更加现实的问题来，“那么这里是……东八区？”
　　“没错。”
　　“下层怎么会有更换身体这么高端的技术？”他不禁想起方才看到的细微蓝光，“难道是下界私用的魔石？”
　　瞳闻言便稍稍卷起袖子露出大块的蓝色晶体：“不是私用，我的义肢本身就是精制的魔石结晶。”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即使是上层最高端的实验室也无法制备直径超过1英寸的魔石精制晶体啊！”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他面上仍旧是毫无一丝波澜，回身从抽屉里取出一面镜子，“那是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制作的。”
　　乐无异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却在看到那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修长十指时停下了动作，话音颤抖地问：“等等……我原来的……身体……就这样没有了？”
　　“嗯。”
　　“从此……名字……亲人……经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瞳没有回答，只是捉了他的手扶起那面有些简陋的镜子，迫使他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垂至胸前的硬质长发略有些卷曲，衬得与瞳一般苍白的肌肤愈加刺眼。刀削般的薄唇毫无血色，缀在一张轮廓深邃的脸上便愈显冷清。代表着血统的琥珀色瞳仁变成了此地常见的深灰，略微上挑的眼角之上便是刻意皱起的交加眉，为这英俊的面孔增添了一分凌厉之气。
　　“他是谁？”无异猛地摔了镜子，紧紧扯住瞳的衣领，“这不是我！”
　　瞳却像见惯了他这般神情似的丝毫不为所动：“魔石并不是万能的，我也只能在一定的限度内重构身体……而且若不是提早宣布了你与狼王的死讯，就算到现在，总督他们也会继续通缉你的。”
　　“重构……那这具身体你是怎么重构的？”
　　“因为我很熟悉他。”
　　乐无异的神情忽地有些微妙，下意识地反问：“身体上的熟悉？”
　　瞳不慌不忙地挣开他，寻来笤帚清理着地面的碎玻璃：“你可以随意理解。”
　　“……你为什么不救活他？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脑死亡，回天无力。”瞳一丝不苟地将装有碎玻璃的塑料袋紧紧地打了个死结，随即补充道，“同一场车祸。”
　　乐无异闻言，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想：“那……你是因为不希望你的朋友就此消失，所以才将我救活，做成他的替代品？”
　　“不是的。”瞳直起身体静静地看着乐无异，“我只是觉得人活着，比死了要好。”
　　“只是因为这样？”
　　“嗯。”

　　“……对不起。”乐无异缩成一团小声说道。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我自行决定的。你不用道歉，也不用道谢。”
　　“不、不是的……我只想着自己多么痛苦，也没意识到你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还一直提这些戳你的伤疤……”
　　“不过是现实而已，你不提也不会代表它未曾发生。”
　　“他死了你会寂寞么？”
　　瞳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提着那袋碎玻璃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自己也不明白么？”无异抬头期期艾艾地望着他，那有些熟悉的眼神让瞳不禁软化了下来。
　　“应该会寂寞吧……不，也许会很寂寞。”
　　“……名字？”
　　“嗯？”
　　“他叫什么名字？”
　　瞳这才反应过来，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我本以为你会非常排斥这些……他叫沈夜。”
　　“沈……夜……”乐无异闭上了眼睛，“你叫他‘阿夜’是吗？我在梦里听到了你的声音……还有……大片的白色曼陀罗……”
　　“他离开时正载着新收获的曼陀罗去看一个故人。”
　　“收获？他是个花匠？”
　　瞳认真地思考了下：“嗯，可以这么说。”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瞳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组织着词句，又像是在犹豫是否该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
　　“这个不能说么？”无异又露出那期期艾艾的眼神，让瞳几乎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不。”他随即笑了，“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