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睡美人》尤裴裴

21、信仰

　　当米娅的灵魂回归躯体，在公寓里睁开双眼时，已经是隔天的晚上。她从睡床上坐起身来，眼前模糊一片，竟已泪眼朦胧。她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便往大门赶去。因为之前躺了太久的关系，她的双脚酸软麻痹，一路上跌跌撞撞，几乎要绊倒在地。

　　搜索了一天一夜，她终于在东区的一间旅馆里，找到了夏康予。

　　米娅在旅馆里，呆在夏康予身边陪了他一会儿。可是他病得十分严重，迷迷糊糊地，甚至没法认出他来。旅馆的楼下还躺着一个病死的男人，夏康予这副模样，说不定是染上了东区致命的传染病。

　　虽然不完全体的形态能够让米娅陪在他的身边，陪他说话，令他感觉到自己的触碰，但是她十分清楚，这虽然能够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安慰，对他的身体状况却丝毫没有帮助。此时此刻，夏康予身边没有可以照顾他的人，她必须尽快赶到他的身边。

　　“主人！”东区边境的铁丝网外，朱雀看见米娅解开入口的锁头，不由得急了，出声劝阻道：“里面状况不妙，你不能去啊！你是我们组织的核心，我们组织的灵魂！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来带路，医疗队就跟在我身后吧。”米娅一意孤行，神情严肃地吩咐在旁候命，作好了感染防范的医疗人员，看来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她转过头去，对朱雀和灰鹰道：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组织就交给你们了。”

　　灰鹰原本交叉着双臂，沉默的站在一边，听米娅这么说，踏前一步说道：“主人，有朱雀在外边看着，也就足够了。让我也跟去吧。”

　　“灰鹰，你并没有冒险的必要。”米娅凝视着他，说道。

　　“我已经有了觉悟。”灰鹰说道，沉着声，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米娅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出言阻止，只是点了点头。朱雀望着灰鹰，欲言又止，一副疑虑参半的表情。

　　“好了，让我们出发吧。”

　　米娅戴上口罩，看着已经解锁铁门表情沉重地道，率先越过了铁丝网，踏入了东区。乍看下，除了更加脏乱，月色中东区里高楼和住屋林立，和其他地区并没有分别。但是米娅知道，东区绝对不如外面看上去那样太平。

　　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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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康予从睡梦中惊醒，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紧捂着嘴，喉咙突然涌上一阵腥甜，他望向掌心，上面殷红一片，竟是鲜血。他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浑身发冷，心道：

　　“我这是要死了吗？”

　　夏康予几乎撑不开眼皮，半眯着眼，却瞥见床尾站着一人。他立即忆起不久前还坐在身边的女人，她的触碰，她温柔的话语。随着神志逐渐清楚，女人的脸庞便在夏康予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梦是真，迟疑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试探似的唤道：

　　“米娅？”

　　“是我。希望不会太过令你失望吧。”一把男声传来，黑色的身影从床尾走到夏康予身边，低头看着他。当看见乌鸦那张面目模糊，罩在阴影中的脸时，夏康予竟然稍微安下心来。可能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必孤零零的死在这里了。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啊。”夏康予喃喃道，目光有些失焦。乌鸦凝视着他，淡淡一笑，说道：“是呀，我又来打扰了。来得不是时候吗？”

　　“时间刚刚好。”夏康予也抱以一笑，只是不一会儿，笑容便被咳嗽打断了。乌鸦站在一旁，只是安静地看着，黑暗中，也不晓得他脸上是何种表情。

　　夏康予剧烈的咳嗽着，看样子，几乎要把胃酸也全咳出来。结束后，他喘着气躺倒在床上，注视着乌鸦黯淡的身影，虚弱地道：

　　“所幸你本人没在这里，要是被感染了，我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别担心。”乌鸦眼神认真，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一向命硬，就算想死，也总是无论如何死不了。要是真感染上了，冥神见是我，也肯定不愿收的。”

　　夏康予倒有点被他的黑色幽默逗乐了，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我既不信命，也不信神。”

　　“哦？”乌鸦扬扬眉，有些意外。

　　“信仰这种东西，”夏康予从苍白的嘴唇里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太过虚无缥缈了。”

　　“这样呀，”乌鸦喃喃道：“就算知道灵媒，亲眼见过灵魂从身体剥离，也还是不愿相信吗？”

　　夏康予忆起四年前，自己亲眼见过米娅打开了灵界的通道，看见了备受折磨的灵魂。当时，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了，正在蠢蠢欲动。

　　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地狱，那么会否也存在着天堂？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随着之后接踵而来的折磨消失得无影无踪。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两个月里，夏康予开始觉得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祂容许这世上那么多苦难的发生？

　　为什么祂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任由大火毁掉自己的容貌和健康，并容忍医院里无辜的三十八条人命被夺走？

　　“你不会死的。”乌鸦目光淡定，语气里没有半点怀疑：“因为在这世上，仍有你尚未完成的任务。”

　　夏康予听着乌鸦肯定的语气，掷地有声的说辞，突然好想相信他的话。

　　夏康予的头部越来越重，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是想着乌鸦之前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命运？

　　他沉沉的坠入梦乡，发现自己正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无助和恐慌一一地涌上了心头。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面前传来了一丝丝的光亮。

　　他朝着光线的方向前进，最后来到了一扇木门前。这扇木门看起来很熟悉，有点像是塞维洛老家的前门，白色的光线从门底下渗透出来。

　　夏康予就这样在黑暗中，伸出手，指尖划过木门的表面，感受着它粗糙的纹路。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一把声音在门的后方响起，雄雌莫辨，忽远忽近，似幻似真。

　　“你信神吗？你信天命吗？”

　　夏康予心里一动。

　　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神，也不曾见过神迹。反而，见识过命运的丑恶，目睹过地狱般的景象。所以，他不信神，也不信命运，只相信自己。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没有多少侥幸，如果想要好好活着的话，除了自己，再也没有谁可以依靠。

　　母亲去世后，他就是依靠这样的信念，拼命活下来的。

　　但是，他突然觉得累了。好累好累。

　　或许，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界上奋战的。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供他依靠的强大的存在。

　　这个想法，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是那么的有诱惑力。

　　夏康予感觉门后，有一股力量正在召唤着他，仿佛有种令人着迷的魔性，让他情不自禁的想靠得更近。他伸出手，握住了门把，属于金属的冰冷触感立即传到了掌心。

　　感受着掌心处的冰冷，他感觉内心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只要扭开眼前的木门，就会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信神吗？你信天命吗？”

　　信。
　　夏康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我信。
　　夏康予感觉自己被一团温暖的白光所笼罩包围。他隐约看见一个白影，和他面对面站着。那是个与他同高的身影，虽然看不清楚五官，但那张脸却给他一种莫名强烈的感觉——高贵，超凡脱俗，既陌生又无比熟悉。
　　夏康予伸出手，白影也伸出了手。他顿了顿，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触碰了对方的手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白影和他逐渐接近，然后和自己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