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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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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回忆的脚步骤然停止,有着薄薄灰尘的地板却随着心跳的步伐翻涌变化,用腐臭的血肉铺出一条指引的道路。
“你想告诉我什么?”谢衣站在原地有些无助地大喊,可空荡荡的校园中只有干涩的回音,梦境的意识似乎早就已经失去了言语,用体内充满着血色的腐烂气息摸摸引导着他的思维。
手背怪异的图样继续持续滴落着鲜血,大量流出的猩红液体早已超过了一个普通高中生所能承受的极限,然而谢衣自身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以及晕眩,只有那血液坠落到地板上的声响驱赶着异物,为他洗净令人嫌恶的路标。
暗示性的指引在职员室的门口骤然消失,令谢衣有些不明地拉开那扇紧闭的大门。毫无异常的整洁房间带着纸张的气味,角落里零散的花卉点缀着有些紧张的空间,排排摞起的作业证等待着学委将它们领走分发,持续着学生必须经历的循环。
突然间,一声模糊的严厉的呵斥带起一片半透明的影像,那个似乎在喊着被可以隐去的名字的口型让谢衣忍不住皱起了眉。妄想中的回忆随着梦境风格慢慢加深扭曲,将停留在座位上的成年人一个个地变作令人作呕的异形。
满目的巨大蟑螂。
长而有弹性的触须随着声音的起伏不断摆动,短小而硬质的触手毫无规律的上下翻舞,数落着虽保持人形却没有脸的那个学生。
隐约的食物的气息自那个人的身上飘来,可配上满目蟑螂的影像却并不能勾起任何食欲,只能令人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你不明白校规中是不允许学生在校外打工的么?”蟑螂调整了下姿势,使自己的翅膀从椅背的压迫中解放出来。
“我没有打工。”
“还嘴硬了?打工也不知道收敛点,竟然蠢到正好被同学看到。你这种社会的垃圾就适合被逐出秩序之外,别去占用任何国家的资源,老老实实死在外头吧!”
回忆中的那个人突然将脸转向了门口的谢衣,模糊的五官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然而那异常的注意力却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回去好好写了检讨交上来!再犯一次就不只是警告了,给我收拾好东西滚出这座学校吧!”
有什么东西随着话语丝丝缕缕地缠上了木然站立的那人,像是虫丝一般自脚底一直向上将他紧紧缠起,一直没到了肩头。谢衣看着这情景忍不住想要出声上前制止,却在注意到那人脸上的笑容时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叛徒。”他说着,整个人就这么埋入了苍白的虫茧之中。
挂历上的时间正好指向了六月十九日,谢衣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的日子不禁默然。那天正是他们小组代表学校参加市级联赛的日子,在这个人被恶意的茧子包裹之时,他正努力黏合着木条,制作着属于他们的承重结构。
时间的记忆被翻了出来,最后那段时光被巧妙地拼合成完整的形态,得出一个缺少主角的故事。
六月二十五日,社团里的主投手左臂骨折,退出三天后的校际联赛。
七月三日,他与一个记不得名字的人一同去了镇里的祭典。
那个人——是你么?
恶心的蟑螂,成堆的作业,角落里稀稀拉拉的盆景全都失去了踪影,他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小小的拉面馆里,无聊地掰着一双一次性筷子。眼角的各色调料被不知哪儿来的无聊人士摆成了一个恶心的心性,与这充满了老年气息的拉面馆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那个没有脸的人递出一碗牛肉拉面,随即趴在吧台上看着他终于下决心把筷子相连的部分掰开。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身体却自己行动了起来,做出应有的反应。
“说了无意中路过罢了,这都是缘分啊。”谢衣甚是不优雅地搅起一大筷子面条塞进嘴里,“你做的?”
“当然。”
“手艺进步了不少。”
“切,比你这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强多了。”
“是是,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人却不再回他的贫嘴,反倒甚是无聊地趴在了桌子上起了新的话头:“后天你就要去比赛了?”
“是,来你这儿吃定胜面呢。”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从没听说过。”
“吃了就能胜利的面哟!把你的厨艺点都塞到自己的脑袋里~”
“难道你是去参加厨艺大赛么,要这个有什么用……”
“精神上的,精神上的。话说你练习得怎么样了?最近准备比赛有些忙,好久没去社团了。”
“还能怎样?不过你的手套用起来不舒服,等我再打五天工凑齐买新手套的钱,我就买个高级点的比赛的时候用。”
“上次你给我看的那个手套好像很贵吧,怎么就把它弄坏了呢?真是不小心。”
“……呵呵,不小心?”那个人的语调变得扭曲了起来,直直看入躲藏在回忆外的自己的眼中,“打工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谢衣,你这个叛徒。”
不是这样的。
谢衣睁大了眼睛,嗅着拉面馆中偶然混进的一丝淡淡烟味,看着天花板变为一个新的倒立剧场。
放课后的物理实验室有些凌乱,他小心地整理起参赛前最后的试作品,将木屑倒入垃圾桶时随口说道:
“风琊好像被欺负了。”
“嗯?”低沉的嗓音自准备室响起,那个老被男学生吐槽分叉眉的物理老师探出了脑袋,问道,“什么欺负?”
“风琊的棒球手套应该是被人弄坏的,他正打工攒钱买个新的。”
“棒球社?你们的指导老师不管么?”
“不管啊,教练只管训练,不会管这些琐碎的事。”谢衣叹了口气,“沈老师,能不能帮忙说一下啊。”
“哦,那我跟他的班导师提一下。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找教练帮忙比较可行。”
“……嗯…………等比赛完了的社团活动吧。”
“风……琊…………”
场景纷纷碎裂,他茫然地站在走廊中回忆着方才提到的那两个音节。
先前模糊的东西都清晰了起来。门厅里的鞋柜上的名牌,班导师口中的姓名,以及那张嘲笑着自己的脸。
“你就是,风琊么?”
走廊泛起零星的血色,像是脏器内部的血管纹样忽隐忽现,却在几声震耳欲聋的心脏鼓动声之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不,其实并不是正常。
谢衣抬头看向平整的走廊——
四壁的图案都变成了涂鸦后的课本,下流的作画配合油漆挡住了大部分的字词,皱褶形成的不规则的阴影说明那些纸张在这之后又经历了极为过分的对待。
一道显眼的咖啡渍在脚下铺开,梦境的主人继续无声地指引着他继续向前,走向那个充满着日常气息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