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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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达，乖孩子。
看——
爬山虎都黄了。
意达在学校里领到了一瓶水。
接过水时意达紧紧捏着它，生怕落地水会化去。她回到小小的但还要与二、三年级共用的教室。年纪小的孩子们先打开了盖子，当然，是高年级点的孩子帮开的，他们一口一口吸着，干黄的小脸上了滋润，笑意泛开了。意达看了看周围，再看看手中瓶子里的清澈的液体。她只是紧紧捏着它。
上课了。
意达没有松开手。
放学后，意达独自走回家，手里紧紧捏着一瓶没开过的水。
学校离家是有一段距离的。意达低着头，以防不仔细会被路上什么东西绊倒——她常如此遭遇——她怕，她怕炙热的大地早已虎视眈眈，在她跌倒的一瞬抢去她手中清澈的液体。
于是，这天回家，她花了比平时多很多的时间。
家里有比她小三岁的弟弟和回家做饭的母亲。弟弟显然是看见她手上亮晶晶的东西，冲到了她面前。意达微笑用力拧开了盖子，那液体已经被她握着带了温度，她蹲下来把瓶子递给弟弟，表情很温柔。四岁的孩子不懂珍惜，况且渴了那么久！弟弟喝得很急，呛到了，有一些水也洒在了衣服上。意达扶了扶瓶子，轻轻抚了抚弟弟的后背，小家伙又继续仰头大灌了。当他把瓶子还给意达时，小半瓶液体已经消失了。
意达把盖子拧回去，确定是拧紧了才站起身，向厨房走去。她已经闻到了从那里飘出的饭香味儿了，母亲就在里面。她又拧开了盖子，双手把那大半瓶水举到母亲面前：“妈，水。”母亲笑了笑，接过了瓶子，少少地抿了一口，还给她：“娃，还是弟弟和你喝。留点给你爸。”她无言地点了点头，她刚才往锅里看见，白色的米饭中有黄色的沙子。
母亲带着饭菜去找父亲了，留下意达和弟弟，与难咽的饭菜。意达用粗糙的木勺子喂弟弟，尽量避开黄色的沙子。可是弟弟还是吃到了。不舒服，他“哇”一下把口中的饭吐了出来，她装作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他也听话，也就乖乖地吃了。
饭后意达只是简单地收拾了餐具，没有可以洗碗的水。弟弟又喝了一大口水，她也喝了小小的一口。水有点甜甜的。但是没有之前井水的甜。她又想。
小意达，乖孩子。
看——
爬山虎都黄了。
意达想起了她的花儿们。
她是在学校里听一位可爱的志愿者老师讲了《意达的花儿》的。当时孩子们都笑了，意达若有所思。她羡慕故事中的意达拥有会跳舞的花儿们，花儿们都非常漂亮。然而意达没有漂亮的花儿们，她唯一拥有的，只是房子外面长有的一簇爬山虎。连父母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它就这么长出来了。故事中夏天结束了，花儿们都死去了，意达很伤心。但是意达不伤心，因为夏天结束了，她的爬山虎依然青绿。她悉心照料它们，会在家旁边的小河汲水养着。她甚至已经分好了，中间那一枝是花的皇后，左边是国王，右边是公爵，什么王子啊公主的，她也安排好了。每天晚上，她都会祝福它们有一场美好的舞会。
她走出来看她的舞蹈家们。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痛心了。未到夏天，她的爬山虎比上一次看时更发黄了。这样了的它们还怎么能跳舞！于是她又走进屋子里，拿起瓶子。瓶子中的液体又降下去一点了，显然弟弟又喝过了。她回到爬山虎前，拧开盖子，倒了一些水在盖子里，一滴一滴地朝着那簇爬山虎集中的根部倒下去。小河里已经没有了她可汲的水了。她又理解了夏天后意达的伤心。
晚上，意达哄弟弟睡了，父亲和母亲也回来了。他们的脸上写满着疲惫。要是现在有一盆水该多好，她想，这样就可以把疲惫从父母的脸上洗去。她拿出瓶子，拧开盖子，双手把那半瓶水举到父亲面前：“爸，水。”父亲笑了笑，接过水少少地抿了一口：“娃，给你娘吧。”她又把瓶子递给母亲，母亲笑了笑，摇了摇头：“留给弟。”她无言地点了点头，她刚才往父亲和母亲的脸上看见，夹着黄色的沙子，他们似乎更沧桑了。
天蒙蒙亮时意达起来了。父亲和母亲早已走了，锅里有点尚温的简单的早饭。瓶子里的液体保持着昨晚的高度。早饭后，她拿起瓶子，拧开盖子，凑到嘴边，又停下了。她吞了吞口水，又摇了摇头，把盖子拧回去了。她把瓶子放在弟弟可以够得到的地方。上学时，她绕去看了她的花儿们，借着惨淡的光线，她看见爬山虎依旧是那么黄。
小意达，乖孩子。
看——
爬山虎都黄了。
很快又放学了。
路上意达又被绊倒了。摔在炙热的地上，是痛的。幸好今天学校没有发水。她想。
母亲还没有回来。弟弟用右手举起瓶子给她，像一个获得奖杯的参赛者，高举荣誉。他咧开嘴笑了：“姐，留给你的。”她笑了笑。还剩不多了，意达第二次喝到了瓶里的水。还是有种甜甜的味道。余光扫见呆呆看着她的弟弟，意达双手把瓶子递给这个贪婪的小家伙。弟弟又咧开嘴笑了，破天荒地第一次只喝了一小口。瓶子里只剩下没过瓶底的一点水了。她看着这些水觉得很舍不得。弟弟跳开了。意达紧紧捏着瓶子。
她想到了。
意达抱着瓶子出了屋子，路过一片越发黄的爬山虎。屋子后面不远处是那条小河，现在是干涸的。曾经它不是干涸的，曾经这里真的是一条小河，曾经有一次暴雨使小河疯狂地涨水，差点把她家给冲走了，而有很多曾经，她还没有出生。后来有了她，小河的水已经不是透明的液体了，越来越少，弟弟一岁时，小河已经沦落为水沟，然后不久前，弟弟带她来到小河底，她惊讶了：“这是什么地方？”弟弟嘻嘻笑着蹦蹦跳跳：“这不就是沟底嘛！看看有没有龙王？”她说不出话了。
意达就走到了河底。
她伸出了干黄的小手，一点一点挪开这些坚硬的也是干黄的泥土。她跪着，像一个虔诚的祈祷者——对，她在祈祷，她要祈祷，她想祈祷上帝可以赐这片干旱的土地一场大雨，让病怏怏的大地活过来。她就跪着，挪出了一个浅坑。
她拿起瓶子，拧开盖子的动作很慢很慢。意达郑重地把那些珍贵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倒入浅坑，再用泥土埋好。
呐，小河。我为你种下了水，你会好好地让它们长出来的吧？
小意达，乖孩子。
看——
爬山虎都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