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寒》宓留

1、chapter1

　　关于2008年的记忆似乎只有无尽不休的黑暗和那场滂沱的雨。

　　模糊了印象，不得不停下手来慢慢思索。

　　大雨将至时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是接近泥土的颜色？亦是恰似黄昏的沉寂？

　　在一片狼藉中抬起头。头顶有的只是柔和的灯光。
　　起身急不可耐的向房间里唯一可以与天空直视的窗子走去。深灰色的窗帘仅仅一层布却似乎怎么也渡不过窗外的光。

　　“哗——”

　　天空不是故事里的蔚蓝——而是一种无云的苍白。未及晌午，阳光刺眼。
　　之尔拿手微微遮挡，透过指缝看见的是对面那栋年代久远的老居民楼墙上一整片的爬山虎。绿莹莹的。

　　阳台上有躺椅——是房子的上一个主人留下的。之尔躺在躺椅上。楼下依稀响起京剧的前奏，带着收音机细微的杂音，有年老沧桑的声音跟着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哼。

　　碎月淡薄，阳光温和。之尔安静的躺在躺椅上在脑海里细化自己的小说。
　　之尔是半个月前回国的。一回国就租下了这栋位于L市郊区的房子。

　　从涩谷到阿穆斯特丹到西雅图到费城到雷克雅未克到莫斯科到大不列颠。之尔边走边写，边写边卖，几年下来，在圈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她成了一个心血来潮就会去做的人，就像这次为了写自己的青春只身回国。
　　真正随性的人是因为无所畏惧，可是之尔总是觉得她自己是无所在乎。

　　没有心情吃饭，便背了包出去。出门时还不忘摸上一个墨镜。

　　楼下二三十米处就是公交站牌。倒是极方便。城郊没有多少乘客。之尔随便找了一个靠窗子的角落坐下。
　　十二年前的赵之尔或许受不了公交的慢速度，可是时过境迁。十二年后的赵之尔却在窗外阳光斑驳的那一瞬间觉得这样悠闲荡漾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公交在城北停下。
　　再往前就是机关家属院了。之尔作为最后一个乘客，慢悠悠的下了车。三十年岁月的梧桐屹立在路边，枝蔓纵横到路的尽头。在门前被警卫拦住。年纪不大皮肤黝黑的警卫似乎有点耿直过了头，任凭赵之尔怎么游说，也都是坚持“没证不让进”的原则。
　　之尔哭笑不得。找了一个阴凉地蹲了下来。用指尖轻轻扣着树皮上的斑斑点点。手机那边传来悠扬的铃声，电话被接通，之尔赶在陆衍说话前开口：
　　“阿衍啊，我在门口被警卫拦住了，你来接我吧。”
　　有轻微的笑声，之尔恼怒的挂了电话。
　　树皮被扣下一大块的时候，之尔忽然想起梧桐是这里的市树，她扣树皮算不算损害公物？想了想还是停住手。然后用树皮在地上就着稀薄的泥土画圈。
　　陆衍接到电话，匆匆从家里出来赶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图，栗色长发的娇俏女人蹲在梧桐树底认真的画圈。感觉真是啼笑皆非。
　　第四个圈完美停笔，有黑影度过来，之尔抬头。
　　眉目坚毅俊朗的男人，是陆衍啊。
　　之尔拍拍手心的土，站起来。旁若无人的理理头发，淡然走过。六年的生活早已经让她学会了置脸皮与身外。
　　身后有陆衍的声音，“看来你在国外的这六年也不算白过了，总算有点收获。”
　　之尔微微皱眉。
　　——感觉怎么这么怪？
　　“最起码圆圈画的比以前圆了不少。”
　　最后一句一般都是精华。
　　之尔突然想起这句话。

　　……
　　不久之后——
　　陆衍问那个身形隐在黑暗里的女人，“你为什么会回来？”
　　口中呼出的缭绕雾气藏住了她的神情，她说，“我想看看我曾经爱过的人过的幸不幸福。”
　　空气中的尼古丁有些呛人，陆衍禁了声，没有再问。
　　是了，她爱过的那个人。
　　过的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