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黎洛答》悬色

1、逃

　　一个慌乱的逃逸场景开始叙述这个故事。

　　穿着黑色风衣的人，一瘸一拐的前行。他(或是她)不时迅速的回头，在每个拐角，或者幽暗扭曲的小巷。

　　水泥建筑破旧不堪，褪色的橙色被单还在风中飞扬。战乱的城市，沉默的乌鸦停留在黑色的电线杆上，裹挟着一阵风，忽然在蓝灰的天空之中盘旋。子弹破空的声音响彻混乱的人群，女人尖叫着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所有的人都逃离自己原本的地方，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逃逸者，迅速隐没在混乱的人群里。他冷静，脚步坚定，头颅微低，眼睛迅速扫过四周。风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的身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仰面倒在地上，一只脚怪异的弯曲，睁着眼睛，面色狰狞。鲜红的血晕染了他身后的土地，好像已经过了很久，这摊液体还在持续慢慢的扩散。

　　大多数民众太过惊厄，他们本能的尖叫、逃跑，或者蹲在地上失控的大声哭泣，死亡的恐惧笼罩了周围的空气 。在这荒凉的城市里，一个不一样的人，匆匆竖起衣领掩面离去。

　　逃逸，是因为不愿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压抑着恐惧，或者不耐烦的情绪，逃！！逃吧，逃吧！逃逸者。逃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从此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往。

　　但，此刻，他还在冷静的逃离犯罪现场。被体温熏热的枪支，裹挟在大衣里，隔着薄薄的衬衫，金属的触感让他平静下来。血液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觉醒了，可是奔腾的喧嚣又因为这样的平静而压抑着，让他浑身肌肉紧张，指尖冰冷。他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和步伐，迅速的分析周围的情况，逃跑的计划，正进行得有条不紊。

　　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他无法感到疲惫，肌肉里蓄积的力量似乎永远都用不完，这样的感受，让他有点兴奋。

　　大脑放空的时候，想起路边的向日葵，卖苹果的老人，或许还在等着谁。黄昏的乌鸦扑腾着翅膀，盛夏的季节，空气中漂浮着熟透果子的气味。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被暗杀而改变，或许那个杀死他的人也是，生活一如既往。

　　可是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洞开一个幽深的地缝，白色和黄色的雾气聚集升腾。那个看不清脸的人盘腿坐在雾气里，他的眼皮低垂。看到一只蝴蝶跌跌撞撞地闯入，在雾气的深处，它似乎飞累了，在一条横亘得枝条上休息。翅膀鲜艳，彩色的粉末悄然飘落，枝条的另一端伸入水里，薰上湿意。空气温热，植物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河水清浅，棕褐色得树叶静静的躺在水底，覆盖在烂泥之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路线进行，计划里只有两个可能。成功，或者死亡。而现在，出乎意料的结果，游离于此间的灰色地带。或许，正是在某个注意力涣散的时刻，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前方是什么还是未知，而身后，却能听见猎犬低嗅脚下土地的声音，风里裹挟着沙尘混合着复仇的气味。这一切，让逃逸者呼吸变得困难。肺似乎被不知名的力量攥紧，血液上涌，在喉间聚集成腥甜的怪味。双脚被不停生长的荆棘缠绕，每走一步都费尽力气。

　　陌路以追逐之名将希望逼至死角。

　　疼痛的感觉变得迟钝，过了很久，才传到他的意识之中。
　　河水太清澈了，让人感到疑惑和忧伤。

　　他听到身后的猎狗兴奋喘息的声音。“呼哧”“呼哧”合着心跳的节拍。

　　更加奋力的甩动双腿，像是掰扯着两根僵硬的木棍。

　　一脚跨进水里。激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那水冰凉柔软，丝滑如冰雪。皮肤上的热度迅速消失，清醒像是一只急驰的箭，击中了他。

　　树枝上的蝴蝶似乎有所觉，扇扇翅膀，飞走了。

　　喘息渐定，身后猎狗的声音消失。尽管，小腿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止不住的抽搐，他的眼睛却在疼痛中更加清明。

　　他环顾四周，感受着膝盖以下冰凉和流动的触觉，一瞬间以为自己，离开了人间。

　　尽管死亡是既定的命运，可是没有多少人，勇于为这样的命运欢呼。他们或是畏畏缩缩或是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对它的畏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没有人，乐于接受这样的裁决。

　　当你裁决他人的时候，是否也曾畏惧，裁决的枪口或许就隐藏在你的脑后。

　　买苹果的老人用力睁大白内障的眼睛，依然什么都看不清。她不再期待任何，只想要一个安静的晚年。

　　在迟疑了一会儿后，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劝说匆匆的行人，买几个苹果送给自己的孩子、父母或者爱人。

　　人群混乱，尖叫与哭泣更加深了恐怖的氛围。动作敏捷牙龈血红的猎狗，狠狠的咬着那个黑风衣人的小腿。他用尽力气想要甩掉那个流着口水，似乎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动物，没有办法，手慌乱的伸进衣服内袋。

　　“噗呲”……像是什么东西射入软泥里的声音，穿过消声器的枪声，并没有让混乱的人群更加安静，他们浑然不觉。穿黑风衣的人感到后胸的震动，一时没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依然疯狂的向前跑着，枪已经拿在手中。……“噗呲”。又一声。

　　黑色的躯体应声倒地。顺着额头的圆孔，循着子弹的路径，可以看到阴影里，金属的光一闪而过。某具尸体轰然倒地，他脸朝下身体僵硬。那只英雄的猎狗，依然紧紧的咬着牙关，还没有松开的腿肚血肉模糊沾满了它的唾液。它伏在那个人的腿边，牙齿紧咬，怎么都不愿松开。

　　不远处，那个躺在血泊里，姿势怪异的死者，狰狞的表情里，似乎带着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