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犯贱》凤仪

60、期待与恐惧

　　吃完午饭之后，邝易明开车前往四医。我也跟着去了。我们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到四医停车场里下车的时候，邝易明笑着问我，“喂，你不是有童年阴影吗？为什么要跟着来?”

　　我说，都过了二十多年了，见着面都不一定认识对方。

　　“我就跟在你后面悄悄看一看，你去医生那里询问伤情，也不一定会遇到夏阳，万一真的碰面了，请你千万不要叫我的名字，就当我不存在。”

　　“有出息。”邝易明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这是属于一种‘作’，特别像恐怖片里面的主角，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有问题，不赶紧跑，偏要去看看。”

　　我听了他这句话，哈哈大笑。因为心里面很紧张，所以笑得略显浮夸。

　　当时大概是中午一点多。由于不太清楚夏阳住在哪个科室病房，只能搭乘电梯先到一楼的导诊台进行询问。

　　导诊台告诉我们，四医没有专门的耳鼻喉科住院病房，听我们描述夏阳的伤情，导诊台建议我们去8楼的普外二病护士台房询问。

　　因为中午人流高峰，电梯十分拥挤。等了一趟是满员的，邝易明说走楼梯。
　　我表示，“邝哥，你要不要这么自虐。爬楼很累的。”
　　他说医院的电梯最难等，爬楼就当健身，他下午还有重要的事情，约了当事人3点半在律所见面，这边的事情他想尽早办完，让我不要耽误他争名逐利发大财。

　　“这个案子我估计你听说过，最近在网络上很火。丈夫家暴，妻子多次提出离婚。离婚冷静期，丈夫将妻子打成重伤。是法律意义上的‘重伤’。我下午约见的，就是当事人的母亲和妹妹。”说起这事儿，邝易明眼中神采奕奕。

　　我见状立刻点点头，“走吧，爬楼。”

　　不论是律师、还是医生，各行各业都一样。芝麻绿豆的小项目大批量做能赚大钱。但这些事情，交给底下打工人去干就好了。行业精英们都更喜欢具有挑战性、社会影响力的项目，哪怕是免费干，干得好，它所带来的名誉、声望，会给你带来数不清的“小项目”，那么你在办公室里悠闲喝茶都能赚大钱。邝易明就是想悠闲喝茶赚大钱，所以现在才乐意辛苦一点去爬楼梯。

　　我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吴越临。咱吴主任今天也没给我发个消息。不知道在哪间手术室里敲钉子敲到手软。对了，今天下午他好像有门诊。一个主任，一周只有两个半天的门诊，其余时间不是在病房就是在手术室……

　　“小陈晨，说句真心话，要不是我最近仰仗陈东的地方比较多，又听说受害人是夏阳、委托人是你，哎呦，我都不想来。你这案子，摆明了钱少、事多，做好了没有成就感不能挂墙上展示，不亲力亲为陈东还得怪我这个便宜哥哥当得不尽心。”他一边爬楼，一边说。看他爬楼的速度，那确实是急着要去发大财。

　　“昨天打电话我就听出来了，我问陈东这律师到底靠不靠谱，我哥说我小题大做数落了我一顿。”我气喘吁吁地道。

　　“你哥数落得对，这都没立案……既然揽了嘛，肯定尽职尽责、当牛做马。”

　　“不过，小陈晨，我有一个疑问，你作为老板，为自己的员工操这么大的心。你害怕夏阳，又要跟过来。你跟周波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我看小伙子身材确实不错。如果是这样，周波那位小女朋友就太可怜了。要不回头你帮忙向她要个微信号，我是妇女之友，我可以去开解一下她。”

　　邝易明说着扭头冲我露出一个迷之微笑。这表情与当年他们抖着书包从斜坡上下来，咬着上嘴皮往刘海上吹气，简直异曲同工。之前还觉得他变了不少，文质彬彬的，现在仔细一瞧，妥妥的衣冠禽兽。不愧是陈东处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你看两人问出的话如出一辙。真是物以类聚。

　　“你别乱说话，我跟周波就是工作伙伴关系。我自己有男朋友……他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我话刚说完，邝易明愣了，他在四楼转角平台处停住脚步等了我一下。

　　“你男朋友在这家医院工作？那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很诧异，自己为何会在此处爬楼梯。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怕夏阳。不但自己怕，还想把自己的男朋友也藏起来。”他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哎哟我的妈耶，你们这些小姑娘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如果不是最近仰仗陈东的地方比较多……我真的不想来凑热闹。”
　　我尴尬地笑了笑，“邝哥，给你添麻烦了。”
　　“算了，来都来了。”邝易明很快又愉快地道，“敢问妹夫是这医院哪个科室的？”
　　“他骨科的，病房就在六楼。”
　　邝易明一边爬楼一边眯着眼笑笑：“是医生吗？哎，这是五楼，再爬一层，说不定能撞见妹夫。”
　　我笑道，“应该见不着，他忙着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其实从踏入四医开始，我就在想，会不会撞见吴越临，会不会撞见夏阳。

　　我28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当你越期待一件事，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就越低；当你越恐惧一件事，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就越高。

　　可当我与邝易明走到五楼与六楼之间的平台上时，竟看到了吴越临洗手衣外套着白大褂从楼梯上下来了。

　　吴越临身边还有一位平头的男同事，两人表情严肃，肩并肩不知道在讨论什么问题，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

　　从那日凌晨五点爬起来去丹寨县，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他的“实体”了。就在我顿住脚步看着他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眼，似乎也看到了我。他脚步略微停顿，眼里似乎闪过一抹光，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你怎么在这里？”
　　他望着我笑了笑，目光朝我身边的邝易明瞥了一眼，很快又转向我。
　　“被周波打伤的人住在楼上，去了解一下伤情。”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接着向他介绍，“这是我堂哥陈东的朋友邝易明律师。”
　　“邝哥，这是我男朋友吴越临。”
　　简单地招呼过后，吴越临问我们吃过午饭没有。他刚从手术室下来，吃了午饭就准备去门诊了。
　　“我们吃过了，你赶紧去吧。”
　　“好，回头联系。”
　　说罢，他跟同事下楼，我与邝易明上楼。

　　我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多年前，小王医生提到的那件事。王医生跟他内科规培的女朋友，身边各自跟了一群自己科室里的人。一个上手术，一个下手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时快速地牵了一下手。
　　刚才说话那会儿，他的手就在我眼前。我盯着看了半天。没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