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欧阳少恭（五） ...
-
相较寻常女子伎乐烟柳放荡之地，江都花满楼更是以其倡优的才色双绝艳帜高张。
比如华裳撷百花而酿的美酒，比如颜穹名动四方的剑舞，再比如……
上可窥天机下可探地幽的瑾娘的妙算神机。
女子闺阁中檀檀洛神花香馥郁，叫人无法不去揣测这瑾娘该是怎样无可言喻的绝色。同样好奇着的唐墨四下张望、把房中所有细节尽收眼底，无意中对上传话姑娘的眼睛，便下意识朝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被这群几乎是拖家带口逛青楼的人震惊得不要不要的姑娘明显愣了一下，但好歹教养如矜持闺秀，并未多说什么，善意地笑笑便旋身去请瑾娘。
众人俱是心焦，面上却是克制地默默等待着，唯涉世未深的襄铃表现得最为按捺不住——她抱着近来常常与她厮混在一处的望天犼有些坐立难安，怀里那只熊猫一脸心醉神驰的表情荡漾得让唐墨与方兰生都极其想把它吊起来活活抽死。
方兰生：卧槽又来一只情敌！屠苏就算了我忍，这只糟心玩意儿作者你特么是在逗我！？
唐墨：……呵呵，见色忘主重色轻友，以萌系外表掩盖你抠脚大汉的真面目，望天犼你真是好·样·的。
——于是唐墨果断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呵呵它一脸。望天犼傲娇地一扭头，转过身把自己窝成了更舒服的一团。
略气不过这货有了媳妇不要娘（？）的德性——唉，每当这时唐墨就好后悔自己怎么当初就没向玄霄师兄请教了那“掏其心脏碎其内丹”的魔族之法再放他走人——也孩子气地想向它炫耀“看吧看吧你家主人几千年前就找到情缘了你果然还是太弱”，唐墨拽了拽欧阳少恭的衣袖，趁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
——我大唐家堡酷帅狂霸拽的总攻风范活活把在场各种族的生物都吓傻了，包括低调内敛到情商偶尔有一点点跟不上智商的欧阳老板=ω=
方兰生捂着眼睛表示自己人生观已碎世界观已毁再也好不了了——他便是没料到自家小师父是如此的霸气侧漏而少恭又是如此的温柔婉约贤良淑德……嗯，似乎心里有某个儒雅高洁万人迷的男神形象碎成渣渣了呢，远目。
风晴雪：“温柔婉约贤良淑德”……兰生你真不是在影射月言？
方兰生：闭嘴跟屠苏一边儿玩去，被逆了西皮我现在好心塞_（：з）∠）_
众目睽睽之下被偷袭，不小心围观了全程的旁人眼睛里还写满了“卧槽难道少恭才是下面的那一个！？”，饶是作出一派君子上善若水的欧阳少恭脸上不免也绷不太住。他无奈地把得意洋洋笑着往自己怀里钻的唐墨拉出来，点点她的额角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薄嗔道：“阿墨，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
感觉像是被委婉地拒绝了什么，唐墨鼓起脸，不开心。
“用希夷师姐的话来说，这有个学名叫秀——恩——爱——对吧，长……嗯少恭？”
欧阳少恭抚平唐墨眉心郁卒峰壑，笑而认败。
估计是在座唯一一个光棍的方兰生顿时就想摔门走人。
——亏你还知道你在干什么丧尽天良毫无人道的事情简直谢谢了啊！柴禾呢？火把呢？当为天下苍生清理门户永绝后患！
方家小兰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在触及襄铃怀中望天犼时“噌”一下忽然更亮。
——既然都要大义灭师了，在此之前，不如先把情敌料理了吧？
……
瑾娘到来时，一身珠玑绫罗，钿头云篦金步摇，娥眉凤眼芙蓉面，直教人满目灿灿生光，不愧为江都第一美人。
只是如此尤物却无人欣赏。风情万种的盛装丽人在婢子们的簇拥下款款走进来的时候，顿时便被一派掐架掐得腥风血雨死逼撕得五颜六色的壮观景象惊愕得言语不能。
涌到嘴边的一大串热络招呼顷刻之间融化殆尽，艳丽女子面色僵硬地抽了抽嘴角——这年头，一人一狗面对面互喷的大场面可不多见……不过那真的是狗吗？什么品种的狗会说话会骂街调调还这么贱？——
“嘁，别看小爷我现在这模样，等我再修炼几百年化为人形，保证帅过你几条街！”
“我比你有钱。我还能为了襄铃穿女装你行吗！？”
“有钱了不起啊穿女装了不起啊！？我我我我我要是能找到祖传的金山银山还指不定富过你几十条街呢！”
“可我可以随时随地给襄铃买好吃的好玩的你行么？”
“方！兰！生！——打人不打脸吵架不揭短四书五经里没说吗？没说吗？没说吗！？”
“……”
好吧这就是熊孩子的吵架方式，犀利得一比反正在场被俩逗比一通嘴炮喷成眩晕模式的无辜群众是给跪了。所幸瑾娘亦是见多识广、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仅仅愣怔片刻便从善如流地迎上，巧妙地横栏在撸起袖子抖顺了毛就要干架的方兰生与望天犼之间、化解了硝烟弥漫的危急局势。
被解救了的众人立刻向她投去感恩戴德的目光。
瑾娘不爱拘礼，大方地挥挥精致手帕在圆桌边坐下：“艾玛华裳也不早跟我说有这么多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小姑娘，怎么着我也得对镜贴个花黄不是？否则输了青春少艾又要败在脸上老娘坚决不服……矮油你们别害羞呀，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女妖怪，都靠过来靠过来，今个儿姐姐我心情好，有什么想问的想求的尽管上，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百闻不如一见，这瑾娘当真……是个奇人。
欧阳少恭此时此刻的心绪十分复杂。
幸福来得太突然，结果率先反应过来的竟是一路都没怎么表现过自己有何欲求的妹子们。
“太好了！那我可以找到我大哥啦？”
“我、我也可以找到我亲娘么？”
“呃，其实我也想打听个人，他叫玄霄，是个面瘫……”
被各款类型任君选择的萌妹包围软声细语，女王气场破表的瑾娘左拥右抱好不受用。她轻轻抬手掩着鲜艳红唇，笑吟吟道：“莫急，一个一个把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交上来，我就在这里，怎么都不会跑的。”
闻言，几乎对自己的双亲没有任何印象的襄铃犯了难：“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呀。”
“那就没办法了，小姑娘，占卜毕竟不是神术，还是需要真凭实据的。”
望着襄铃小花一般的脸因失落而令人心疼地灰暗下去，瑾娘如邻家姐姐般揉了揉襄铃的脑袋、拈给她一块香甜的桂花糕后好言劝道：“不过你也不必气馁，天下何其宽广，而缘分自有天定，你总能找到你娘亲的。”
正宽慰间，这边厢满怀期待的风晴雪与唐墨都已把自家大哥和师兄的姓名生辰细细地写在一张黄符纸上递了过去。瑾娘接过，随意瞄了一眼，语气忽有些绝望：“我说两位妹子你们也忒不厚道了——一个并非俗世中人另一个更简单粗暴，直接就是个魔族了。我虽通晓点异术，但也万万不敢逆天而行啊。”
瑾娘干脆的拒绝如若一支利箭贯心而过，挫败的妹子们捂着心口忧桑地扭头找自家情缘疗伤去了。
欧阳少恭眸光些微闪烁，忽然敛容一拜，郑重言道：“是吾等逾矩了——少恭不才，敢请瑾娘敢请瑾娘一开天眼，替屠苏算一算命数凶吉。”
瑾娘微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有几分精明惑人：“众位投了我眼缘，我倒是不嫌麻烦，只是这位公子不是心心念念着上古神物——玉横么？怎的竟不急于一时了？”
“瑾娘也是说了，等了这么久，再等区区几个时辰又有何难？何况屠苏既为我的朋友，他煞气缠身、儿时记忆模糊不清，我又怎能坐视不理？能为他卜一卜前程，亦极好。”
欧阳少恭温和有礼地笑着，莫名多了几分让人无法回绝的寡淡疏离。
——何况我也想知道，怎么样才能使他这辈子，永远不会想起来。
……
衡山，青玉坛。
隐秘小室内，一位白衣外披着玄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安静地坐在明明灭灭的摇曳烛火中，隐没在晦暗中的半边脸似爬满妖异魔纹。
他随性地倚着方桌，手边放了一只就差安上最后一侧翅膀、半成品的木甲鸟。
忽然毫无征兆地偏过头，青年看向疏影横斜的房门口，令人心悦地朗声道：“不知素锦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房门应声而开，蒙着面纱的青衫女子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她有一双雾蒙蒙的、极美的眼睛，却因溢满了不甘的怨毒与愤恨，而像微澜死水般慑人。
她故作姿态地欠身施礼：“请恕素锦冒昧，惊扰了谢公子安宁。但小女子恳请谢公子传授我如何夺舍渡魂。”
“素锦姑娘说笑了——谢衣不过一介偃师，怎会知晓那些上古流传的禁术？”
青年面色从容毫无表情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股高冷的男神气场，简直要人供奉入龛顶礼膜拜都不为过，怎奈一心剑走偏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素锦却未过眼，字里行间甚至还带上了威胁的命令语气：“谢公子怎好意思妄自菲薄？公子若只是寻常匠人，怎会招惹异人不惜跋涉万里追寻你、以致于逼得你不得不躲入我们这小小青玉坛？公子手中这些东西，也端的是栩栩如生、如同活物。”
到最后素锦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挑衅。谢衣不言——有可能是在腹诽她脑补能力太过强大，竟不知他有意留在这里只是为求一览龙渊残卷寻拯救族人之法——径自慢慢地为木甲鸟安上翅膀，然后注视着它从自己手中振翼飞起，盘旋两圈后安适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素锦在面纱下得意地笑了起来，却牵扯了堪堪痊愈的被某个黄毛丫头狠狠撕裂出的狰狞暗伤，僵硬脸颊因此烈烈作痛，泅开一抹暗沉血色。
她在自己的表情崩坏前急急地退了出去，撑着廊柱痛苦又狂乱地喘气。
此时正值月明，乳色光晕如轻纱漫透四野，好像她所恋慕之人既冷既暖、清雅孤高的目光。
可是只要想起他就免不了想起他身边那个小姑娘，她真是快嫉恨到疯——这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的，究竟何以使他铭记十多年不肯忘记！？她为了他甘愿服下蛊虫所化易容丹，忍受着噬肉吮血之痛只求以他最喜欢的面貌和他在一起，如此完美妙计居然会失败，都是因为那故作天真的丫头！！！
她怎么能甘心！？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哪怕这具躯体就快撑不下去。
素锦止了声息，兀自低低地笑，笑出了自鸣得意的眼泪，笑弯了腰。
——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找到了更好的方式、不会被任何人识破的方式，成为“唐墨”然后随少恭……活下去。
扶着柱子站起身，素锦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腥甜，目光狠戾。
而今她心中只有那么一个念头了吧：就算毁了我自己，也要得到你。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欧阳少恭（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