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罗蕾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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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詹看着眼前燃起的熊熊烈火，觉得自己的世界被烧空了。
他觉得很累，累得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到葬礼结束。
杨素在一旁哭得直不起腰来，反复喊着：“你安心走下去妈帮你看着呢。”
入土的时候，按着谈亦仁家乡的习俗来，是要一人洒一抔土的。
苏霖抓起一把，咬着牙颤抖着说：“师兄。”
邹詹有意走在最后，他抬头看了看阶梯状土地上林立着的无数墓碑，心中默念道：“亦仁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接连几天都是大晴天，土地被阳光暴晒得微微发烫，邹詹用力挖起一把，不少土屑嵌到了他的指甲缝里。
他压下声音，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说：“亦仁……”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邹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于是他只好做出一个微笑，“哎，我也不知道你想听什么。”
他一点点把泥土从手中抖落，说：“你别再挑食了，把自己喂胖一点，到时候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邹詹盯着自己手心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土，和泥土下隐隐约约的自己的掌纹，双手略微一倾。
泥土窸窸窣窣地从他的手掌中滑落，最后一颗土粒落下的那一刹那，仿佛谈亦仁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就这么断了。
从此以后，他将长眠于地底，不再醒来。
邹詹踩下油门的前一刻，回头望去。
墓碑还未做好，偌大的墓园只有那一处是光秃秃的，倒显得有几分独特。
李梅珍下车时问：“没事儿吧？”
邹詹盯着后视镜，良久后，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马上回家，开着车在城里绕了几圈。
他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个充满了谈亦仁气息的家里。
这里的牛肉面据谈亦仁说很好吃……本来计划好五一去那里坐过山车玩大摆锤的……啊，谈亦仁最喜欢去那个超市里闲逛……电脑城……说起来谈亦仁之前说过想换一台新的手提……
几乎每一处都有谈亦仁的身影。
邹詹打开家门，仍是熟悉的味道，却又似乎少了什么。
阳光正好，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紧，奶白色的窗帘在阳光下飘动。
他看着阳光中漂浮着的灰尘，一时间心脏仿佛被一把巨锤敲打，钝痛源源不断地传遍四肢百骸。
这悲伤本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邹詹紧紧抓着单人沙发的扶手，大口喘气。
他跪在地上，头埋进柔软的布料中，崩溃地大哭起来。
嘶吼、咆哮，但他心中的那股钝痛却永远无法消失。
再也没有人会在睡觉的时候紧紧搂着他，没有人会在他做完饭后深深吸一口气夸张地说好香，没有人会在看恐怖片时吓的巴不得全身都缩进他的怀里，没有人会在他生日的时候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别人永远想不到的惊喜来……
世界上他最爱也是最爱他的那个人，永远地消失了。
邹詹双手紧握成拳，甚至感受到了利器割破皮肤的刺痛感，仿佛这样，他喉咙一直梗着的那口气就能出来，心中的痛苦也能消散几分。
他很累了。
靠着玻璃门，他睡着了。
……
邹詹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己幼时所居住的那个小区里，四周如同年代久远的照片一般，微微泛黄。
他和谈亦仁的童年，便是在这里度过的。
“哇啊……”
邹詹回头，见一个穿着棉布T恤的小男孩仰着头嚎啕大哭。
另一个小男孩被母亲牵着手，眼里俱是忧色。
“我也要去哇啊啊……”
年轻时的杨素哭笑不得地说：“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妈妈陪你玩一会儿啊。”
“我和阿詹一起去嘛……呜呜……咳、咳咳咳……”
邹詹已是记不清这事了，笑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
李梅珍在一旁笑道：“亦仁，阿姨只是带他去个医院，很快的，让他回来继续陪你玩儿啊。”
年幼的邹詹说：“亦仁，我保证很快就回来，你别哭了，我回来继续陪你玩……”
杨素无奈道：“你看人家阿詹，别哭了行不。”
邹詹心里开始泛酸。
这一次，谈亦仁走了，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詹。”
场景一转，邹詹站在刚没过脚踝的水中。
头顶是洗过一般的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天空。
忽的一阵大风刮过，水面荡起波纹，白云飞速地掠过。
邹詹被风吹得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谈亦仁正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谈亦仁穿着中学宽大的校服，脸仍是年少的模样，没有了成年人的精明，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更显纯粹。
他伸出手，手指在半空中描摹着邹詹的脸型。
做梦最残忍的，莫过于你梦到了你所渴求的最美好的事物，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
邹詹抬起手想抓住自己面前那修长的手指，却又怕谈亦仁会像泡沫破裂一般瞬间消失。
“我已经做好了等上好几十年的准备了，”谈亦仁笑着说，“不要让我白白浪费这个心理建设的过程啊。”
下一秒，他踮起脚抬手搂住了邹詹，肥大的袖管甚至遮住了邹詹的肩膀。
邹詹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无声地流泪。
谈亦仁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说：“好啦好啦——不哭啦——我永远看着你呢，虽然我还没见过你哭多少次……但最后一次了开心一点嘛。”
他又说：“你想啊，我那么爱你，肯定会为你在老天爷面前求点平安什么的……不要哭啦，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地走下去的……我还等着几十年后你给我做好吃的呢……别哭啦。”
不知过了多久，谈亦仁松开手，“时间到了，我该走啦。”
邹詹双眼通红，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谈亦仁悲伤地笑起来，“道个别吧。”
邹詹闭着眼摇了摇头，最后苦笑道：“我很爱你。”
“嗯，我也是，”谈亦仁开始往后退，“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很——爱。”
“你别喝太多酒，也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吸烟，别懒得煮饭就叫外卖，听到了吗！”
“你得适应没有我的生活，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放心吧。”
“我会永远等你的。”
谈亦仁的身体化成无数光点，纷纷坠入水中，溶化消失。
邹詹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往前踏出一步，却像踏空了将要掉入万丈深渊一般——
他猛地一抽搐，睁开眼，眼前仍是那个熟悉的家。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繁华的城市被灯光装点得犹如天上的银河倒扣下来。
邹詹站在一片漆黑的屋里，没有开灯。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罗蕾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