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记》沈清顏

14、第十三章

　　清芷一夜无眠，她无法相信，隔了这么久，嘉明却仍对承欢念念不忘。
　　次日，她走上男生宿舍楼，找到嘉明的房间。彼时同宿舍男生在，见到这种情况，纷纷躲避了出去。
　　待宿舍门关上，清芷说，你竟然知道承欢的生日。
　　嘉明整理被子，说，是，我在社团看到她填写的资料。
　　清芷说，什么时候的事。
　　嘉明说，已是很久之前。我想了解她。
　　清芷恨恨地说，所以你一直记在心里。
　　嘉明没有回头，说，你清早来，便是说这件事吗。
　　清芷望着他的背，默默地说，嘉明，我喜欢你。
　　他若无其事地收拾，仿佛没有听到。
　　清芷难过地说，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感觉不到？
　　嘉明转过身来，认真言说，清芷，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承欢。
　　清芷哭，感觉身心碎裂，哭喊道，我有什么比不上她。我不像她是单亲家庭，说话没有分寸，成绩也没有我好，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她长的也不比我好看。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爱她。
　　嘉明替承欢难过，原来在清芷眼中，承欢一直是个低一等的朋友。承欢全心全意地付出，注定收回的是一片失望。
　　嘉明说，我爱她，是她有一颗纯明的心，从无心机暗算。
　　清芷情绪混乱，也不理会嘉明再说什么。她走上来，把嘉明的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胸上，说，嘉明，你看看我，看看我。除了承欢，我也一样可以让你快乐起来。你若要我，我马上把自己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爱我。
　　嘉明抽回手，厉声说，清芷，不要因为爱我而令你失去尊严。
　　清芷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嘉明见状，不忍心，伸出手扶她起来，清芷顺势抱住了他，喊，嘉明，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来找嘉明的允浩，推开门，看到嘉明怀中梨花带泪的清芷，愣住在原地。嘉明推开她，清芷哭着跑了出去。
　　允浩发怒，说，你做了什么。
　　嘉明冷静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允浩问，那她为何哭？
　　嘉明说，允浩，你了解我。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
　　允浩说，是，你追逐那么久，也没见宋承欢对你有所动情。而沈清芷，她不应该是你失恋之后利用的工具。
　　嘉明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允浩甩下话来，也不一定。
　　他本来找嘉明有事，此时生气掉转头，也不想再与他交谈。
　　嘉明知道，允浩对清芷有一丝好感，才会那么在意刚才那一幕。
　　他没办法解释，也就不再解释了。

　　嘉明大三专业课程繁忙，课程有时上至晚间七点。要想日后在专业领域获取相当的能力，在学校时就必须下苦功。认真学好基本功，不厌其烦地画各种图纸。要有定力和耐力，才能作出一番成绩来。嘉明是刻苦的学生，建筑设计是他的兴趣所在。
　　演出活动是他学习之外的一项爱好。在他小时，父母工作繁忙，日日在外加班。知他对音乐喜欢，买了各式的音乐器械在家。他倒因此不觉孤独，在各种音乐声中逐渐长大。也会去音乐老师处学习培训，建立一定专业的音乐基础。
　　日后，他开始尝试填词编曲，花一个晚上，写出一首歌。吉他声相伴，让他感觉内心宁和。

　　一晚，嘉明的高中同学唐睿远来寻他。旧日的好友，大学在上海上的是计算器专业。他们那时填写共同志愿，最终也都一一落空。好在都是男生，在陨落的一片天地里，亦能自成气候。慢慢地重新寻回自己，即便付出比别人多的时间。
　　他们开车绕着路边店面转，然后在一间意大利餐厅门口停下来。
　　睿远坐下来说，你看起来消瘦许多。
　　嘉明笑说，近来课程繁多，抽不出时间联系你。
　　睿远说，我则是日日打游戏。明年毕业，我都不知拿什么来交出成绩单。
　　嘉明说，你对计算器并无兴趣？
　　睿远说，我们那时同填的建筑系。计算机专业不过是过渡的选择。
　　嘉明说，建筑学也并不如我们当初的想象。看上去恢宏壮观的一栋大厦，要付出的努力不只是一点点。时间，精力，缺一不可。而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颗热情而专注的心。
　　睿远笑说，是，建筑师若设计错误，或许可以报废所有的心血。
　　嘉明与他碰杯，说，所以我日日胆战心惊。
　　睿远说，看到你如此努力，我也需振作起来。毕竟，毕业在即，时间并不多。
　　此时，流畅优美的钢琴曲响起来。睿远抬头望过去，对嘉明说，好漂亮的女孩。
　　嘉明转过头去看，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是承欢。
　　她穿一件黑色斜肩蕾丝裙，露出小块白皙的脖颈肌肤。黑色长发稍稍盘起在脑后，耳朵上戴着珍珠耳钉。脖颈上一根细细银项链，吊坠藏在裙身里。她没有化妆，只涂了正红唇膏，却已是闪耀动人。
　　她没有感觉到被注视，仍旧专注于手中的琴键。此刻，她弹奏的是一曲韩国电视剧里主题曲改编后的钢琴曲。夏日的香气。
　　睿远问，是你学校的吗？
　　嘉明收回目光，对睿远说，是我喜欢的一个女孩。
　　睿远惊讶，说，这么巧？
　　嘉明内心苦涩，不知如何启口，喝下一口气泡矿泉水。
　　睿远见状，也知不便细问，于是低下头切了一块披萨。
　　嘉明倒说，她很美，对吗，睿远？
　　睿远点点头。
　　嘉明又说，可是，她很傻。
　　睿远脱口而出，为什么？
　　嘉明低头，睿远也不再问。他知道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许日后，嘉明会慢慢把它说出来。

　　等到中间休息时间，嘉明走过去对承欢打了招呼。
　　承欢不曾想会在此处见到嘉明，非常高兴，站起身来。
　　嘉明笑说，你高出许多。
　　承欢也笑，是，我穿高跟鞋。
　　嘉明说，让我颇有压力。
　　承欢掩口笑说，那是自然。
　　嘉明问，我与同学在吃饭。你过来一起坐吗。
　　承欢说，我只得休息十分钟。
　　嘉明也不勉强，说，你几点下班？
　　承欢说，要到九点。
　　嘉明说，我送你回去。
　　承欢摆手说，没关系。这条路我很熟悉，走回去十多分钟便好。
　　嘉明也不与她争辩，又重复了一句说，我等你。
　　嘉明回到座位上，睿远悄悄说，她笑起来的样子极美。嘉明，不要放开她。
　　嘉明没有说话。
　　睿远说，你要等她，我会先回去。
　　嘉明为难说，我送你去酒店。
　　睿远笑说，不必对我说客套话。我们相识这么多年。
　　嘉明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
　　嘉明送他到门口，说，我们再联络。
　　睿远说，我等你回上海来。

　　等到九点多，承欢弹完当晚的最后一曲。
　　她拿了背包与外套，与嘉明并肩走了出来。
　　嘉明正往外走时，承欢说，你等等。
　　承欢正低头拿出背包中的帆布鞋，嘉明料想她是换高跟鞋。不知为何，他生出冲动，一把将承欢扛起在肩上，走向停车的位置。
　　承欢尖叫，笑着说，我的鞋，我的鞋。
　　帆布鞋仍在原地。嘉明退回去，承欢悬空俯身勾起帆布鞋。说，好，走吧。
　　嘉明小心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帮她扣好安全带。无意触碰到她的手，手一阵颤抖。借着月光，他看到承欢亮闪闪的双眼，他贴近她的脸，逐渐靠近她的唇。
　　不知何人打来电话，承欢包中的手机直响。承欢低下头，从包中拿出来接听。
　　承欢说，喂，你好。
　　一个男声说，是宋承欢？
　　承欢说，是我。你是哪位？
　　男子说，你并不认识我。
　　承欢严肃地说道，你哪里来我的电话？
　　男子说，这很容易，而认识宋小姐便不太简单了。
　　承欢啪地挂断电话。
　　嘉明已回到驾驶座上，他问，是谁电话？
　　承欢说，不认识的男子。
　　嘉明说，你何时开始在那里弹琴？
　　承欢靠着座椅，说，悦容离开之前，她把这份工作交接给我。
　　嘉明笑说，你们不打不相识。
　　承欢亦笑，说，是，我很喜欢她。可惜，她去了英国。
　　嘉明说，日后，我来接你。你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
　　父亲也说过这番话。这两个爱着她的男子，对她这样的好。
　　原先，她一直觉得不被人爱，除却父亲，世间的人再多，都是与她无关，是不可能与她产生爱的陌生人。清芷是唯一一个走入她世界的人，于是承欢认定她是自己的唯一。一意要回馈她对自己的好。母亲，嘉明。是承欢生出勇气与信心，知道自己也是可以同样得到他们爱的人。
　　红灯时间，嘉明停下车来。
　　承欢拉住他的手臂，嘉明回过身想问，她的唇已瞬时贴上来堵住他的口。他在惊讶之余，才明白过来，双手捧过她的脸，用力回吻她。
　　身后的车开始鸣笛，催促。嘉明慌乱地松开她，握回方向盘，继续往前开。
　　承欢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嘉明说，什么？
　　承欢认真地讲，你晚上喝了什么饮料？
　　嘉明紧张地说，是柠檬味气泡矿泉水。
　　承欢见到他的样子，不想逗他，说，我喜欢你的气息。
　　嘉明镇静下来，右手在黑暗中摸索。承欢伸出左手来，让他握住自己。

　　在女生宿舍楼前停下车。
　　嘉明面对着承欢，说，你不再讨厌我。
　　承欢微微笑，说，那是我的气话。
　　嘉明捧住她的脸，盯牢她的双眼说，不要为清芷牺牲你自己。
　　承欢柔声答应他，说，好。
　　她终于看清自己的感情，不再掩藏。嘉明一直以来的失望与痛楚，终于经由承欢的这个字，而得到了释解。他的吻落下来。落在承欢的额上。眉毛。鼻尖。最后落在承欢的唇上。
　　她的唇还是与刚才一样柔软，却不再那么冰凉。他轻轻启开她的唇，任由自己与她的舌纠缠一起。如若上天要收回他日后所有的年年月月，他都愿意拱手相让。只要此刻躺在他的怀中的，是宋承欢。
　　他的生命只为这个女孩的存在而具备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