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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实打实的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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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恋人。
当初为了把他追到手,我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至于我为什么要追他,原因再简单不过——他有着一副精致的面容,苍白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看上去就是个干净的人儿。
事实证明他的确很干净,不管哪方面。我应该算是他的第一个恋人,他的第一次也是交给了我。
明确关系之后,他就搬到了我的公寓里。也就是在他搬来之后,我才渐渐感到他的不对劲。
他爱干净的程度已经可以称之为洁癖。
家里的地板,他一天起码要擦上三五遍,死角处更是用消毒液冲洗的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用过一遍就要用消毒液或者滚水浸泡一遍。
甚至连办事前后都要带着我狠狠冲洗一遍,连自己某个部位也要洗过才能开始。
一开始我还觉得是恋人的小情趣,再说爱干净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多少人不讲究卫生,细菌到处滋生,传染多少疾病。
但是什么事久了都会有疲倦感,我现在不能说是疲倦了,而是深深的厌倦。
每天在家吃饭,拿起的是有着浓浓消毒水味的碗筷,吃下去的是淡无滋味的饭菜,他说调料的添加剂太多,不干净。我听了他的话,只有苦笑,我应该庆幸他没有用消毒液洗菜。
枕的是消毒水味的枕头,盖的是消毒水味的被子,踩的是消毒水味的地板,翻的是消毒水味的书,靠的是消毒水味的沙发,用的是消毒水味的浴室。
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消毒水。
我的鼻腔充斥着满满的消毒水味,我快被这股味道逼疯了。
我开始减少在家的时间,能在公司呆着就不会回家,回那间满是消毒水味的公寓。
公司拿下了一个大CASE,老板请我们这些人去KTV狂欢一通。大家唱的正HIGH的时候,一群少年少女蜂拥而入,谁都心知肚明,这是老板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
一个少年很有眼色地坐在我旁边,长相正好是我喜欢的那款。我也不推就,狂欢结束后就带他去了一家酒店的套房。
一阵翻云覆雨,我心满意足地享受不用洗澡的难得权利。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美好,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那件公寓——当然,还有那个人。
我的世界本该交织着各色各样的美妙气味,而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该回去收拾东西了,那间公寓就作为补偿留给他吧。我如是想着,打了辆的士前往公寓。
进入公寓后看到的画面不出所料,他又在清洗地板。
“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擦干净……”他嘴里念念有词,背对着我蹲在角落死命蹂躏着抹布。
这种情景真是让人不悦。
“我……”我沉默片刻,开口打算把话说明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扔下手中抹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们先坐下再说吧,好久都没和你聊天了,我去泡茶。”
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的心倏忽柔软了一下,但嗅及空气中逼人气味时,柔软的时间也就只有一下。
接过他递来的柠檬茶,我一鼓作气喝完了。毕竟自醒来之后都没喝过水,喉咙像久旱一样干渴,那杯茶除了杯子的味道,其他还是可口到没话说的。
看着他垂头坐在一旁,我决定继续那个未完的话题。
但他没给我那个机会,对着我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莫名让我心寒的微笑,“你身上有别的味道,你不干净了。”
我眼前一黑。
再醒来人已被绑在床上,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
我的颈窝一片濡湿,他似不察地继续低诉,“你的手背叛我,抚上别人的脸,我当分离你的手;你的脚背叛我,踏上别人的地,我当斩去你的脚;你的眼背叛我,投上别人的身,我当剜去你的眼;你的心背叛我,转向别人的胸,我当剖出你的心。”
吟唱一般的话语,却让人从骨髓里透出一股恐惧。
我强忍害怕不做声,听他一人独白。
“那年父亲在外面有了外遇,回来和妈妈离婚,妈妈什么也没说,很平静地签了字……”他在我身上用指甲比划着一个个长方形,“结果父亲在情人那里得了HIV之后,又哭着求妈妈复婚……没办法啊,单位体检上查出来的,谁也瞒不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机关领导,一下子人人视如敝履,单位迫于压力也只能把他开除。”
“失去了权势之后,他不过是个平凡到尘土里的人物。”
“父亲不干净,他得到了他的报应……所以你看,不干净多可怕,要干净,要干净,一定要干净!”
“你也不干净了,那就让我为你清洗吧,你干净之后,我们又可以相爱了……”
“来吧!让我为你清洗!哈哈哈哈哈!”他蓦然拔高音调,平日温驯的眉眼爆发出一股怨戾,从身后摸出的水果刀紧攥在手中,俯下身来就要将我如做菜时切肉片片分开。
明明很疯狂的行为,他的眼里却泛着理智的冷意,如同他手上的刀刃寒意凛凛。不可思议的偏执,不可思议的病态。
疯子!疯子!
“不!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三十万!不,五十万!这套公寓也给你!”我苦苦哀求他。
他用没持刀的左手轻轻捧住我的脸,面上带笑,“我爱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我知道错了,亲爱的,我不会再去做这种事了!我发誓!“看见他不要钱财,我只得改变方法。
“这种话……以前父亲在第一次被妈妈发现的时候也说过呢,” 笑意倏忽退去,他的眼神迷茫了一瞬,低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我强装出一副悲伤模样看着他,“你真的舍得杀掉我么?“
他重又露出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眼中划过狡黠的光:“不啊,我不是要杀掉你,我只是要把你洗干净,你干净之后我们又能相爱了。“
听了他的话,我更加坚定这是一个疯子,对干净有着莫名的执着,不管是身体上的干净,还有精神上的。
Physicai&Spirit the cleanliness patient,双重洁癖患者。
眼见他是真的要杀我,我突然轻笑出声,没由来的,而后勉强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
语言是甜美的蜂蜜,是绚烂的花朵,是丝滑的绸缎。更是醇香的鸩酒,是剧毒的罂粟,是锋锐的刀刃。佛陀慈悲的吟唱,在下一秒可能就是妖魔的高歌。要说杀人无形,最好的选择莫过是语言。
淬着毒液的话语划开空气,传入耳中,就如滴入国王耳中的毒药,瞬间致命。
他的瞳孔一下子失去了聚焦,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被抽了去,恍如一具行尸走肉。
耳畔传来嘤嘤的哭声,是他跪坐在地上流泪。只见他抹了把泪水,摇摇晃晃向浴室走去。
哭泣声被水声掩盖,交织在一块,最后竟隐隐透出笑声。无论什么声音,都在恍若过尽沧海之后,全部归于寂静。
我扭来扭去,终于摆出一个扭曲的姿势摸索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随即摁下了110。
警方赶过来把我解救了,一同和我出去的的还有他,已经成为尸体的他。法医验尸后证明他是割腕自杀,失血过多而死。据说下手极狠,没有半点犹豫,手腕上开了一个大口。而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谁也不会埋怨一个受害者没能及时救下杀人犯。
最后警方很快结了案,一个情杀案并没有什么好调查的。
至于我说的那句话,又有谁知道呢?没有人能想到一个被绑住的人,能让原本杀人的人被杀。至于杀人者为什么放弃杀人反而自杀……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做什么谁会知道理由呢。
我转身给看望我的同事沏茶,背对着那些人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存了不干净的杀人心思,人也会变得不干净,既然不干净了,那就顺势扔掉吧。不干净的东西,我是不会放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