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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太子 ...

  •   “公主,公主!您就别再为难花雀了!您这一会儿做毒药害人,一会儿摔东西放火的,万一闹出什么大事,魔君追究起来,花雀就完了!”

      这名叫“花雀”的小丫头是魔界太子派来负责贴身照顾并且监视我的人。原本是一只花雀精,不知何故堕入了魔道,成了魔之后雀儿的本性也没见改,叽叽喳喳吵人得很。
      “所以我现在不是在平心静气地和你说,我要见太子殿下吗?”
      “您这哪里平心静气了!先把手里的砖头放下行吗?!”
      我将手里的砖头随手一丢:“行了吧?”

      花雀咬咬牙进了太子的寝殿,没一会儿走出来,苦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太子……太子说他很忙,没空见您……”
      我气得翻白眼: “你去问问他,都三天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托词?……不过也没关系,”,我往殿门外的椅子上稳稳当当一坐,“我可以等。他总会出来的。”
      “公主,您别闹了,”花雀压低了声音,“我们太子殿下脾气不大好,冷冰冰的,可吓人了,您这样惹他生气了怎么办?”
      “那太好了,能把他气死最好。”我咬牙切齿道。

      这一大一小两个魔头,委实一个赛一个的混蛋。大的成天穿得花花绿绿在我眼前晃悠,无论言行举止都堪称是一个非常彻底的变态,短短几日我就学会了看见他就绕道走。小的这个又整天装神秘。特意把我安排在与他相邻的宫殿里,衣食住行样样安排得周到又细致,本人却从头到尾都端着架子没露过面。
      我尽管决定了必要的时候就牺牲自己以避免生灵涂炭,但也并不愿意就此等死。逃了几次都被魔君捉回来之后,就将主意打到了那太子身上,希望能够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至少探听一些天界的消息也是好的,可他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一般,每次我来拜访,都躲在寝殿里避而不见,美其名曰忙于公务。
      实际上他“忙于公务”的殿里每天歌舞升平,瓜子水果像流水一样送进去,瓜子皮、果核又像流水一样送出来,明摆了只是想晾着我罢了,真真是不要面皮,狡猾大大的。

      可是他越是躲着不出来,我越是要见他,我这人就这样没办法。于是今日才叫花雀搬了个椅子过来,堵在门口打算死等。
      我从上午等到太阳快落山,每隔一炷香就逼花雀进去通报一次,连带着午饭都是在这位太子的门口解决的。饶是如此,竟也被那太子殿下一直忍到了傍晚,我被冷风吹得连打了五个喷嚏之后,这才有一个哭丧着脸的小厮推门出来,到我面前战战兢兢地施礼:“公主,我们太子爷说了,明日专门设宴请公主一叙,眼下天有些凉了,恐公主受不住寒风,还请先回吧?”
      呵,装什么好心,烦得受不了,终于妥协了?
      我达成了目的,特别好说话地立马起身,淡定地吩咐那小厮:“告诉你们太子爷,说话不算数的是乌龟王八蛋。”然后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花雀施施然地走了。

      魔界太子想来对乌龟王八蛋这个称号深恶痛绝。第二天傍晚我去赴宴的时候,他早已等候多时了。

      只是……一个大老爷们见人为什么还要隔着个帘子啊?
      从我一进门,我就能感觉到那人放肆直白的视线透过巨大的黑色纱幔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好几遍。可从我这里,却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瘦高个子的模糊身影没骨头一样斜斜地倚靠在美人榻上,随着他的动作,那黑衣上银白色的流苏装饰微微地晃人的眼。
      我心中很有些不满,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也没什么资格指责人家失礼,只能隔着个黑帘子默默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发现了,我仿佛听见帘子那头有人极轻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只见那魔界太子遥遥地向我杨了杨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他身后侍立的侍女声音清甜地开口:“太子殿下请六公主入座。”
      连说话都要别人代为转达?花雀说他生性冷漠,可冷漠也不该是这样的,难道这是在故意戏弄我么?
      好在我自小这种事经历的也不少,早已见怪不怪,只皱了皱眉,还是平静地坐到了位子上。

      太子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他身后的侍女很懂事地立刻端起酒壶来为他斟满,又有侍女来到我身边给我也倒了一杯。
      那黑色的身影举杯向我致意,身后的侍女说:“太子说,公主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今日特备薄酒,为您压惊。”
      “谢谢,不过不必了。”我压根不买账,把酒杯搁在一边,“又不是喝了酒就不委屈了……我来,只有一句话要跟魔界太子说——”我顿了顿。“我绝不会嫁给你的,死也不会。”
      那太子听了这话慵懒地坐起,一条腿屈起来,一条腿伸直,一只手肘支在那条屈起的腿上,手背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瞧。他黑衣上的银白流苏纹饰随着他的动作蜿蜒流泻,仿佛活了似的。
      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时间长了竟觉得那身形有些似曾相识。

      这时,又有两列侍女从门外鱼贯而入,一列手里端着各色的水果、糕点,手脚灵活地分别送到宾主面前,另一列则穿着纤薄的纱衣,来到宫殿正中,轻歌曼舞起来。
      我扫一眼面前矮几上的东西,不着痕迹地往右边挪了挪。

      魔太子抬手招身后的侍女到身边去,声音极低地不知吩咐了什么。就见那侍女端起太子面前的一盘葡萄,柳腰款摆来到我桌前,将左边那一盘桃子换走了,临走前不忘幽幽怨怨地白了我一眼。
      我的心瞬间一沉。是巧合?还是说他也会读心?
      我怔愣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闪过无数种可能,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猛地起身上前,在侍女们一片娇滴滴的惊呼中将那黑纱帘子一把掀起。

      丝竹喑哑,歌声断绝,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唯有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那个人显然比我有准备得多,眼底的惊愕只停留了那么一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忍不住来拆穿他似的。他坐直了身体,扫视一眼满殿瞠目结舌的侍女们,用一种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清冷表情和语气吩咐道:“都下去吧。”
      黑袍上的一缕缕银白又随着他的行动蜿蜒流淌开来,哪里是什么流苏纹饰,分明是一头雪色的长发。

      我想象过成百上千种重逢的方式,却单单还是没想到这一种。
      我真傻,真的。

      侍女们窸窸窣窣地低头快步退出门外。

      殿门一关,美人榻上这位魔界太子立马变了个模样,眼波也媚了,腰肢也软了,浅浅一笑,端的是万种风情。
      我尚未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浑身绷紧,双手在袖内紧握成拳,用力得五脏六腑都在不自觉地痉挛。那人却似乎对这戒备的姿态视若无睹,兀自伸出瘦长的狐爪,轻轻一拉,便将我拉了过去,整个儿圈在怀里,狐狸脑袋埋在我的肩头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叹息来,身后仿佛有一条隐形的毛尾巴惬意地摇啊摇。

      他的身体像个小火炉一样暖暖和和的熨帖过来,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寒意。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腰侧的衣服,手伸至半空又堪堪顿住,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无力地垂下去。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那狐狸的眼,他头也不抬,说话间气息透过衣衫烙在我的肩颈:“怎么了?”

      我那惯于打肿脸充胖子的嘴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没什么,只是难得见你穿黑衣服,真是丑出了风格丑出了水平,所以难免有些不适应。”
      他没吭声,暗地里却把那狐狸爪子摸到我腰间,没轻没重地拧了一记,以示不满。
      我腰上比别处敏感得多,这一下险些从榻上直接窜起来。
      他特不要脸地将脸埋在我肩头吃吃地闷笑,笑够了就抓着我衣服上的长带子在指间绕来绕去地把玩。他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好像撒娇,又好像在催眠:“阿雪……阿雪有没有想念我?”

      我不由得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述异志中写道,在远方大海里有一种美丽的海妖,它会用动人的歌喉蛊惑过路船只上的人,将他们引诱过去充为饵食。此刻的夏凉简直就象是这样的一只海妖。可我蓝澜是谁啊,哪里会那么简单就被迷惑?遂颇为干脆地回答:“没有。”想了想又补充道:“一点也不。”
      勾引未遂的海妖立马不高兴了,“噌”地从我怀里直起身来,可怜巴巴地噘着嘴,耸耸鼻子,桃花眼里硬憋出两汪泪花,活脱脱一副怨妇状:“为什么?!狠心的丫头!”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不错呀,跟天蓬元帅学的吧。

      “你难道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比如说为什么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魔界太子,再比如为什么抓我之类的?”
      敢情上次在冥界遇见的时候他说的“还有事要做”就是回家帮他爹绑架我好威胁我爹?

      他泫然欲泣的脸顿时僵了僵,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说我是有苦衷的,你会相信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
      他稍显慰藉地勾了勾唇角:“既然相信,那么具体是何苦衷其实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少来啊,凭什么不重要了?我相不相信妳是一回事,你跟不跟我说实话是另外一回事吧?!”
      他沉默片刻,伸手过来握着我的:“……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阿雪。你只需要知道,师兄绝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利用……”

      我向来最恼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遂不由得将他的手一把甩开,提高声线打断了他的话:“需要不需要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盯着他银白色的长发,不禁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来,业火荒雷的轰鸣声和那彻骨噬髓的疼痛清晰得犹似昨日之事一般。这使我越发的气愤,但更多的是难过。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某人心虚地别开了脸,薄唇紧抿,一副“算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就这样了”的死猪表情。

      我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游移过他光洁的前额、细长的眉和桃花眼,他笔直的鼻梁和曾经轻触着我的唇。他的下巴越发尖削了些,脖颈弯成一个很执拗又很脆弱的弧度,银发乖顺地垂散在两侧,喉结偶尔上下轻轻的滑动。
      他看上去更加瘦,也更加苍白,我自然知道这也可能纯粹是因为那身黑衣的关系,我本来是应该跟这个骗子大吵一架甚至给他一耳光然后扭头就走的,可是现在心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寸寸软了下来。

      我深深吸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下去,最终只剩下波澜不惊的平静。“……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那种可以无话不说的关系……可你却似乎并不这样想?”
      他笑得一脸古怪:“那大约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的并不一样。”

      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哦?有什么不一样?”
      狐狸笑意更甚,他突然凑过来,伸手将我从背后制住,动弹不得。两个人的脸变得非常近,气息相交,这使我不禁回忆起当初昏暗的牢狱中那个若有若无的亲吻来。
      我瞪大了眼睛。
      “你明明知道的。”他说。

      他说的话从来都这样暧昧不明。这使我混乱,使我恐惧,我自知在感情上总是比别人笨一些,可能很容易就会错意,很容易就陷入一场梦境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清醒。
      “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凭什么要知道!”我于是莫名其妙地又被他挑起了怒火,用力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不!就不!”他的手臂反而箍得更紧。
      我气得使劲踩他的脚:“你个无赖!”
      “我就是!那又怎么样,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他的表情带着决绝,似乎也是发了狠,“我就是利用你的心软天天磨着妳缠着你,就是唯恐你有哪怕一点点对别人动心所以什么都瞒着你,就是用尽所有卑鄙自私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想要得到你!现在你明白了吧?满意了吧?!”
      这个疯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这么一晃神的工夫,竟被他的手臂圈得更紧,低头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是真的咬,恶狠狠的咬,好像要将我的颈动脉咬断,吸干我的血似的。
      我低叫一声用力推开了他,谁知一推之下他居然像没骨头似的直接向后倒了下去,整个人撞倒了硬木长酒案,跌在地上,苍白着脸挣扎了几次也没起来。

      硬木撞击地面的巨大声响让两个人都有片刻的呆愣,然后喘息未定地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各自的倒影,狼狈而怆然的。

      从这短暂的闹剧中回过神来的我被吓得不轻。刚才,居然连我都能把他推倒在地上,他的身体难道已经……

      我连忙上前去扶:“没事吧你?我没用力啊……”
      他眼底那一场风暴也终于平歇,一面用力接住我递过去的手,一面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自然地撒娇:“怎么可能没事,人家的屁股都要摔成八瓣了……”
      我没理他,只将他扶起来站好,拽过他的手臂捋起袖子垂着头给他诊脉,他只老实了没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地唤我:“阿雪?好阿雪……乖乖阿雪……”
      “闭嘴,烦人。”
      “呜~”某狐狸哼哼唧唧,“阿雪,师兄知道错了……对不起嘛~”

      我见他身体没什么异常,方才大概只是一时没防备才被我一下掀翻在地的,遂放下心来,没好气地微微抬头白他:“你是不是让疯狗给咬了?这病可麻烦,得趁早治,嗯?”说罢甩开他的手,四下观望着想找点什么帮他暂时处理一下手上的擦伤。
      他却似乎误会了什么,突然慌乱起来,从后面抱住我,将整个人的重量用力坠上来不让我动。
      “阿雪……阿雪,我真的错了行不行?我刚就是犯了个浑……要不你也咬我吧?你咬死我吧,只要你别离开我,真的……阿雪你别不理我了……真的,我怎么都行,就没有你不行,真的……”他一连说了好几个“真的”,还有点语无伦次,语气急切又可怜兮兮的,就差摇尾巴了。

      我只觉得又窝心又无奈,只得背上拖着这只也不知道究竟是大狐狸还是大狗还是块大膏药的生物步履维艰地在屋里找了点酒和干净的布条,然后一使劲把他甩到地上,好说歹说算是安抚着包扎了伤口。

      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早惊动了宫里的下人们,不过也正是因为动静太大了所以一时竟没人敢进来,现在总算安静了下来,便有小丫鬟在门外试谈性地敲了敲:“……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可需要奴婢们进去?”

      夏凉这厮,不得不说演技超群,一边被我用酒冲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还能装出高冷严厉的语气:“没什么,下去吧。”
      小丫头映在门上的身影明显瑟缩了一下,又犹豫了许久,才嗫嚅道:“殿下……还,还有个事儿……”
      “说。”这装腔作势作威作福欺凌弱小的调调还真是……
      那小丫头身子应声晃了晃,好险没直接吓晕过去:“其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长老们都在前殿等着您议事呢……”
      “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小丫头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夏凉回过头,向一直用“装,我看你再装”的眼神看着他的我风情一笑:“走吧,先顺路送你回去。”

      夏凉的寝宫与我的住处相邻,也就那么百十步路,但大概由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走起来竟显得得无比漫长。分开的时候,夏凉一直虚握着我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嬉皮笑脸道:“……怎么样,你我师兄妹这么长时间不见,今夜要不要来一次久违的同床共枕,交流交流感情?”
      我今日来见魔界太子原本纯粹是为了套话的,谁知竟碰上了这么个意外“惊喜”(只惊不喜),导致话题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我的初衷,并且越歪越远,甚至最后还打了一架,就好比是劳心费力起早贪黑地做买卖,最后一分钱没赚反倒赔了个爽,心里正郁卒的紧,听了他这句想也没想就一脚踹了过去:“滚蛋。”
      “哈哈哈!”某狐狸敏捷地躲开,难得不顾形象地爽朗大笑,拖着僵硬而干涩的尾音,多少显得有点尴尬。“跟你闹着玩呢……”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干燥而温热的触感在发间停留不过一瞬便穿梭而过。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人早已经走远了,瘦瘦长长的身影看起来象是一根长了白毛的竹竿。
      我怔怔地凝视这竹竿半晌,才失魂落魄地踱回住处。

      花雀瞧见我这副样子,还以为是被她家高贵冷艷的太子殿下给吓到了,少不得作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安慰了几句,顺便宣传一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的思想,我听得耳朵里嗡嗡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挥挥手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花雀各种委屈地噘着嘴向外走,我想了想,又将她拦下:“帮我拿一坛酒来。”
      “酒?公主怎么突然想要喝酒?”

      “呃……”我别开视线,支支吾吾,“壮个胆。”
      “壮……壮胆?!”花雀瞪大眼睛,“公主你是要杀人还是放火啊?”

      “杀人放火还用得着壮胆吗?别废话了,叫你去就去,嗯?”我眨眨眼睛,满意地看着花雀的表情越发惊恐,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一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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