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章小晓

12、墙上的青春

　　有一种人，善于洞察并记录生活，对于这种人而言，并非发生了一件具象的事情才能称之为生活的部分，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每一天遇到的天气和心情，甚至是不经意间掠过的风景，都能成为铭刻于心的意义。
　　施晨喜欢随身带着一个黑色的本子，或写字或手绘，在他的世界里，表达从不是一件聒噪的事情，而是静静地记下，细细地品味。
　　程晓多次好奇施晨每天到底在本子上写下的是什么，试图偷瞄过，试图抢过来，试图装可怜央求施晨赏她看一眼，但均无果。
　　同班许久，两人的关系愈发好了，程晓已经习惯了跟这样一个人物朝夕相对，勇于直面各种质疑和绯闻，而施晨则是由始至终的处变不惊，一如既往的笑看人生。他们的关系就像普通要好的朋友一样，无所顾忌，只是像施晨那样神秘并且高冷的人，程晓心里始终存有一丝敬畏。可笑的是还有不少喜欢施晨的女生都想通过程晓给他递情书或礼物，一开始程晓还帮着递一递，但施晨总是置若罔闻，久而久之程晓就这“信差”的工作避而远之了。
　　最近，学校各种活动特别多，所以作为通讯部小记者的程晓也格外的忙。隔三差五就要到文学社会议室开会，跑上跑下，人都瘦了一圈。
　　可是，近期下课之后，施晨总是踩点就走，然后不见踪影。他是本地人，但是平时鲜少回家，生活的圈子就在学校，看他也没有参加什么校园活动，程晓不得不好奇他这阵子都上哪儿去了。
　　这天下课，施晨照旧收拾好了课本就要走，程晓犹豫了很久，却假装漠不关心的随口问道：“最近下了课好像都见不着你人，去哪里潇洒了？”
　　只见施晨侧过脸来，耸了耸肩：“你猜。”
　　很少看他如此有兴致地调侃程晓，程晓气不过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若无其事的回了句：“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她以为自己真的那么若无其事，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在吃醋的小媳妇儿。
　　施晨洒脱的走了，程晓本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周婷的夺命连环Call硬拉着过去开会了。
　　会上，周婷在宣贯下个月的换届选举大会事宜，程晓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发呆。心想，难道施晨秘密恋爱了？这种可能是大大的存在，像他这样走两步就能让学校抖三抖的人，谈恋爱肯定要低调再低调。这家伙也真是的，谈恋爱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不对，他谈恋爱了凭什么要告诉我呀？
　　“程晓…程晓…”就在程晓发呆的时候，周婷盯上了。
　　被唤了几声之后，坐在一旁的小白扯了扯她的衣角，程晓这才反应过来。
　　“在，部长。”
　　“我刚说什么了？”周婷板起脸问。
　　程晓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低着头指望小白能给她一点提示，因为刚才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周婷的犀利眼盯着，小白也不敢造次，只好遮掩着用笔写下“换届大会”几个字给程晓看。
　　程晓看了小白写的字，自信的回答道：“哦，你刚才说了换届大会的事儿。”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要安排采访换届大会？”程晓没敢大声地说，回答中带着不确定性的心虚。
　　小白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帮到这儿了，见程晓这么说，他也只好尴尬的侧过脸去，不忍直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谁知，周婷一改往常的臭骂，而是双手抱胸，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对。”
　　程晓听后，乐了！自己居然蒙对了~这也太聪明了吧。
　　紧接着周婷说：“我刚才在说的是咱们文学社的换届大会，可是程晓却能想到点子上，比如下个月学生会、英语社也要举行换届大会。既然这样，我决定把近两个月来学校所有社团的换届大会都交给程晓来负责采访，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程晓。”
　　这…所有社团的换届大会，少说也要奔波一个星期吧！这是要采访换届大会采访到吐的节奏吗？程晓的内心在疯狂地哭泣，本来校园活动旺季每天跑现场、写新闻稿，已经忙成这样了。现在还额外交给我近两个月所有社团换届大会的采访任务，不要啊，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有脾气直接发的周婷，咱不要玩腹黑行吗？
　　没等程晓控诉，周婷就说：“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最终，会议就伴随着周婷这个惨痛的决定结束了！
　　程晓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会议室，忍不住仰天长叹，捶胸顿足地大喊：“简直丧心病狂啊！”
　　回宿舍的路上，程晓心里一直在嘀咕，自己怎么能那么大意，明知道周婷的暴脾气，开会的时候居然在想施晨的事，脑子被驴踢了吗？都怪施晨，让我猜什么猜，自己爱说不说，我才懒得管呢。
　　想着想着，程晓就走到了明湖。这儿应该是学校里面最舒服的地方吧，燥热的天气里还能吹上湖风，别提多痛快了。
　　程晓坐在了最初跟施晨一起坐过的那张小木椅上，想起了两人当初在校道上撞上所引发的误会，想起了当初两人是被追着跑才无意跑到了这里来，还有种种奇妙的经历，不禁让她失声笑了出来。
　　“真美…”顺着不远处的这个声音方向看去，程晓看到了一个大男孩正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享受着微微湖风。
　　就在程晓看着他的时候，他也侧过脸来，露出爽朗的笑容：“你不记得我啦？”
　　程晓当然记得，他就是开学时在新生入学接待点那位英气十足的学长，但是她一时半会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记得，你是接待点的学长，徐….徐…”程晓尴尬的“徐”了半天。
　　“徐凌风。”
　　“哦，对，徐凌风，瞧我这差记性。”程晓恍然大悟后如同他乡遇故知般喜悦不已，紧接着说：“你现在是大二吧？”
　　“是啊，再过几个月就大三了。”
　　“时间过得真快，想来都快一年了，这还是在学校头一回遇到你。“
　　“是啊，这个学校说来也不大，怎么就是遇不到呢！”
　　“偶遇这种事情我深有感触，有的人你越是用心寻找，他就越是不出现，等到该遇上的时候，他就不经意地出现了。”程晓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许多与施晨相遇的画面。
　　“嗯，相遇是要讲时机的，想见谁就能见到谁，不是谁都可以。”
　　程晓和徐凌风坐在明湖边上看着不远处的日月亭，各有所思，这里是沉淀自己内心最好不过的地方。
　　临别时两人互留了手机号码就各自忙去了。程晓低着头在路上无精打采的走着，想到平时这个时间，不是跟施晨在食堂吃饭就是和舍友去后面的美食街、商业街逛个遍。而现在，施晨总是神神秘秘的就消失不见了；宁夏则是茶饭不思的在自习室温书；温馨更不用说了，这几个月来，程晓除了上课的时候能见着她，其他时间她几乎不在程晓的视线范围内，偶尔问起她最近都去哪儿了，她总说自己很忙，却不愿意说在忙什么；就连最爱粘着程晓的邓媛，最近也经常回家住。为什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变得神秘而淡漠，大家不再是以前那样充满活力、无话不谈的样子，一想到这儿，程晓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边走边想得入神，也不知道她的脑瓜是不是天生喜欢撞，这没走多远就“啪”的撞到了一个人，这次她的第一反应可不是道歉，而是发脾气道：“你怎么走路的呀！”说完她便抬起头，竟然又是施晨！
　　施晨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说：“早跟你说过走路要看前面，要是撞到树干或者灯杆上怎么办？”
　　程晓不服气的回答：“要你管！你神出鬼没的老是往我脑袋上撞，这可不能怪我不看路。”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施晨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之后，还没等程晓缓过神来，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程晓的手，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了去。
　　施晨一直拉着程晓的手走了很久，程晓感觉到施晨的温度正紧紧地拴着自己，动弹不得，被牵着会不好意思，想挣脱又舍不得，就这样由着他带自己去要去的地方。
　　走过图书馆，就是学校的涂鸦隧道，经过那被各种个性涂鸦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隧道，再拐过几条石子小路，就看见一片杂乱无章的绿草，一看便知很久没人修剪过了，但是纯天然的生长并不影响它们的美，草上还飞着一些蝴蝶，惬意极了。绿草周边围着一些破旧的朱砂墙，橙红色的墙上印着斑驳的岁月痕迹，看这个建筑的风格应该有些历史年月了，像是古时候的私塾。
　　这里很安静，也没什么人，空气却出奇的好。比起井然有序、充满人气的校区，这里算是另一番天地。程晓环顾四周，眼前倒是算不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是原生态的绿草配上古风的建筑，毫无被雕琢的痕迹，让人不由得满心欢喜，这里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我们…还是在学校吗？”
　　施晨来到这里，整个人很放松也很开心，笑着摸了摸程晓的脑袋：“傻瓜，我们还没走出校门。”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里是哪儿呀？”
　　“这里是学校里面最不值得一提却又让许多人挥之不去的地方。”
　　“许多人？”
　　“你跟我来。”说着，施晨又拉起程晓的手，迈过杂草，走到了靠里面的一块朱砂墙边，在一张厚实、冰凉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施晨指着那面墙，示意程晓好好看看。
　　不认真看还真没发现，这一面墙跟其他的墙都不一样，它不像别的墙壁那样被阳光照耀，它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光鲜，因为阴暗多于阳光，所以墙上有一些历经多年留下来的潮气，墙角还有些地方长了青苔，而它最大的不同并不是这些。
　　程晓细看了这充满复古色调的朱砂墙，它的橙红色俨然成了最好的写字板，上面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笔墨，字迹斑驳，凌乱的文字中透射出各异的情感，放肆的、随意的在这里宣泄。远看，千丝万缕的文字被揉成了一团，纠结成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很多人的秘密。
　　施晨说：“回来到这里的人不多，因为这个地方太容易被忽略了。可是，但凡发现这面墙的人，我想应该都会忍不住添上几笔，因为它象征着青春，代表着任性，隐藏着羞涩，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爱情论坛。”
　　“爱情论坛？真有意思，在这面论坛墙留下痕迹的人，想必都很难交集在一起吧。”
　　“我最近下了课都会来这里，就靠在这张石椅上看书，可是这么久我却没见有人来过。这里都快成为我的秘密基地了，想必这些在这里留过字的人，都是不经意到来，倾诉过后又匆匆离开，离开之后或忘却在这里时的伤痛，又或者是铭记在这里时的约定。总而言之，都很少再回到原来的地方看当时的自己，要么就是过去了，要么就是继续着其他的继续。”
　　看施晨颇有感慨的样子，程晓调侃道：“瞧你感触颇深的模样，我得好好找找，有没有你留下的文字。”
　　施晨笑了，他的笑带着一丝天真，指着论坛墙说：“等我写下之后，也有可能会跟那些人一样，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话说，这个论坛墙真够个性和大胆的，都是花季雨季的年纪留下的爱情感想，写出一些平时不会轻易说出的话，大部分还在末尾署名，署名的心态应该是希望让眷恋的那个人看见吧。程晓细细的浏览，这些墙上的文字，有忧伤有不舍，有甜蜜有搞怪，看得程晓时而感动，时而欢笑。
　　有老套的名言派，有温婉的清新派，有疯狂的失恋派，有无助的告白派，各种纠缠，各种迷离，什么行书正楷、隶书宋体基本都全了。
　　诸如，文艺派：“原以为我会很坚强，可当你说出那两个字，我还是被重重的击垮了。”
　　阿拉丁神灯派：“墙啊，墙啊，如果你能倾听我，请赐予我缘分，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吧。”
　　小马哥式咆哮派：“不，这不是真的，你一定还是爱我的，为什么你爱我却要这样对我，我的心好痛，你知道吗？”
　　混乱比喻派：“你是干柴，我是烈火，我们在一起，一定能创造出熊熊烈焰。”
　　极品用词派：“我的青春，因为有你，花枝乱颤。”
　　非诚勿扰派：“本人，男，15岁，智商125，情商了得，成绩中上，擅长写作画图，理想的交往对象是长发飘飘的文艺女子，最好懂乐器。有意者请加□□。”
　　当然，也不乏“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类的清新名言派。总而言之，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关于青春爱情的张狂，在这面墙上都显露无疑。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
　　施晨想了想，一字一句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和你分享这个秘密。”
　　程晓笑了，那些假想的孤独感被施晨的话一扫而光，只留下跟这个地方一样真实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