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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病(八) ...

  •   (二十五)

      老庄主多年前就去世了,那一年乙忺才十六,沈南孤才十八。沈南孤说得没错,乙忺的病确实是累出来的。小时候她虽然肠胃不好,但调理了数年已渐渐好起来了。乙忺十四岁下山,十五岁名动江湖,因她身着青衣,手舞披帛,江湖中人便送一绰号,名曰“青凰”。说书先生常讲:“诸位客官可知何谓‘青凰’,民间俗语‘青黄不接’,我们这位‘青凰’也有一句说,道是:‘青凰不接,舞通阎罗。’”那时的乙忺是何等风光,山野匪类见到着青衣者避之不及,因而许多布衣家的女儿外出也着青衣避祸。可是好景不长,老庄主过世,沈南孤虽是武学奇才,到底年纪太轻难以服众。乙忺日以继夜与他谋划,短短一年就除尽异端之人,使紫微山庄威震江湖,无人敢犯。她的身体也就是在一年间垮下来了。
      记得那时局势初定,再无内忧外患,乙忺松了一口气随之就病倒了。高烧,咳嗽,气喘,长久饮食无定又犯了胃痞。萧潜和沈南孤在她床边守了四天五夜,才病情得缓。她醒来时只记得梦里难受得厉害,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呕吐,剧痛,呼吸力竭。事后很久,她都害怕去细想那些事情。那一场大病,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病愈后身体已大不如前。再有外务,不论人手何等紧张,沈南孤也绝不让她去,青凰之名便在江湖中渐渐隐去。
      再后来,沈南孤提拔了辈分在她之下的潘罗,潘罗做了门主之后,很得庄内上下欢心。因潘罗所在的太阳门和太阴门一同负责庄内守卫等事务,因而常与沈南孤接触,一来二去二人便订下婚约。而乙忺只能坐观其成。
      其实,她并非没有想过与沈南孤如何。只是一来,她对男女之情羞于启齿,不似潘罗活泼。二来,时日长久之后,她便知沈南孤对她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私。如此,也就不必说了。
      在部署机巧的时候,丹青不满的说:“门主,你干嘛为潘罗那妖……潘门主费这么大事!”
      乙忺说:“我得不到的东西,至少让她得到吧。”
      天机门内外遍布机关,平日里掩藏隐秘并不发动,一旦发动便是神仙来了也叫他有去无回。
      沈南孤大婚那日,乙忺称病只去敬了杯喜酒便往回来。她走出庄子,回首见红绸高挂,宾客满门,鼓乐齐动,何等热闹?可这些又与她有何关系?方才那杯酒沈南孤不让她喝,“师兄大婚怎么能连杯酒都不喝?”乙忺这样说,到底是喝了酒。那酒她是不该喝,如果不是提早封住穴道,现在胃里已经要绞起来。可是,她偶尔也想放纵一下,只是偶尔。
      回到门里,乙忺换下衣服,丹青问道一丝酒味儿,惊道:“门主!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杯。”
      “你怎么能喝酒啊!庄主成亲就不要你的命了!”
      “没事,只喝了一杯。”乙忺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荣师兄在前面陪着青囊,余下的师兄弟各司其职,都已经妥当了。”
      “好,我这便过去。”

      (二十六)

      天机门的二厅是迎接贵客用的,又称“人灵堂”,其中家具陈设多有古物,价值千金。此时,荣悠和兰俞便坐在堂里,手边放着一卷贝叶经。
      荣悠起身来迎门主,一打眼间心中竟是一顿,而后如常道:“诸事都已妥当。”
      乙忺道:“还要辛苦你,去吧。”
      “是。”
      兰俞并不知道荣悠微妙的心情辗转,他只见乙忺一身雪色绸缎半臂襦裙,上绣暗青色菩提,裙摆拖尾如鸾鸟,她身上又披了一条水墨色披帛,清雅淡然,使人见之忘俗。
      兰俞惊艳过后,尚记得医者本份,“门主,你这样穿要受凉的。”
      乙忺起手给二人道了茶,在方才荣悠坐的位置上坐下,“无碍,平日里萧师兄不让我动内力,担心耗损真气,故而穿得多些。今天则是有贵客要来,不好好接待可不是我们紫微山庄的待客之道。”
      乙忺话音方落,就听外面几声惨叫。她的手就搭在那本贝叶经上,不知是对谁说道:“难为你们了,能瞒过四门防守摸到这里。”
      兀的有一黑衣人在门口现身,那人身材修长,嘴角已然带血,冷笑道:“天机门的机关果然名不虚传。”
      “江当家的身手倒是差强人意。”乙忺端起茶盏,以杯盖拂去茶叶。她这一动作,手下的贝叶经就露了出来。江乘就势要取,兰俞抽剑便挡。兰俞武艺只是平平,哪里挡得住夜雨楼三当家?
      就在江乘指尖触到经书的瞬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道突然将他弹开!江乘重重落到地上,眼见乙忺还如刚才那般悠然喝茶。
      乙忺放下茶杯,端然而坐,“江当家一贯如此轻敌?”
      江乘冷笑,房顶忽然被破!随着砖瓦落下的是三个人影,那三人和江乘如有默契,三人挡住乙忺,江乘飞身抢向那本贝叶经!
      乙忺长袖挥开,披帛飘然,四人同时跌了出去,江乘尚好还能起身,从房顶上下来的那三人却已经动弹不得。
      江乘擦掉嘴角的血迹,“还以为你病了这么久,早就不能再动内息了。”
      乙忺道:“看来夜雨楼如今连个省事的都没有,庄主敢把《药师经》放在我这里,难道只因为我天机门多布机关?”
      江乘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好好谈谈,紫微山庄开个价,要如何才能把《药师经》给我们?”
      这夜雨楼先兵后礼,此时又要紫微山庄开价,当真是不要脸至极。兰俞刚想说话,乙忺抬手虚拦了他一把。
      乙忺拿起那本贝叶经,“江当家可认识梵文?”
      “不认得怎样?认得怎样?”
      乙忺拿起经书,“江当家若认得就该知道,这本不是什么《药师经》,而是我私藏的《楞严经》。”
      “你!”
      乙忺笑道:“江当家既不认得梵文,可要《药师经》做什么?难不成当家以为只有一本经书就能救了你二哥的命?”
      江乘忍气问道:“你要怎样?”
      乙忺道:“今日我庄主成亲,江当家若有请柬就请庄里去,若没有,我便替庄主送客了。”
      江乘为之气结,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便道:“要怎样贵庄才肯救我二哥一命?”
      乙忺在椅上坐下,复又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说道:“《药师经》是我兰师弟的私物,借是不借我都做不了主。”
      江乘心说:那你还这许多废话?他刚要开口问兰俞,就听乙忺又道:“这《药师经》只有我兰师弟能看懂,兰师弟是我紫微山庄的人,要不要出诊还得庄主做主。”
      江乘一口气哽住,招呼了夜雨楼的人就要走。却听乙忺说道:“江当家以为我天机门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就走?来人。”
      人灵堂忽而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哪里出来的人,已将方才闯入堂内的三人钳制起来。再看门外,天机门的门人还押了数个方才被机关所伤的夜雨楼徒众。
      “江当家,我看你受了伤也走不了,不如让贵楼主来接吧。”乙忺客气的威胁。

      (二十七)

      沈南孤成亲这一日颇为热闹,想取《药师经》的人来了几波。有明着向沈南孤求的,也有暗地里来抢的。听闻布在山下的七杀门等四门就送走了不下五、六伙人,乙忺坐镇人灵堂中,不得松懈。及至过了子时,兰俞都有些撑不住,乙忺仍旧端坐堂中。
      兰俞道:“门主,你累了一天了,这样下去身体定会吃不消的。”
      乙忺浅笑,“别担心,来之前我就让萧师兄封了穴道止痛,现在倒不觉得什么。且就这一日,马上就快好了。现今得把一切都打理好,让江湖中人知道我紫微山庄的人和东西都碰不得,这才好立威,少了日后的麻烦。”
      堂外已经高挂起灯笼,门人非数队守卫,轮班站岗。忽而听外面几声“庄主”,沈南孤便进了来,萧潜正随在他身后。
      沈南孤一身大红礼服还未除下,见到乙忺便问:“还好吗?”
      乙忺道:“都好。”
      沈南孤说:“这里我来,你下去休息。”
      乙忺却说:“洞房花烛夜,怎么就把阿罗一人留在房里?庄主还是回去吧。”
      萧潜道:“你别逞强,能撑到这会儿全靠内力维持,一会儿松乏下来不是闹着玩的,再说那穴道封了这么久对你身子有害无益,三年前的事情万不能再来一次。”
      乙忺心里也清楚,便对沈南孤说道:“今天晚上必然还有人要趁大婚之后门中各人松懈来寻事,庄主虽然累了一天,可大意不得。”
      沈南孤应下,她才随萧潜回了自己的独院。
      丹青已经把药准备好了,乙忺喝过之后,萧潜以内力为她将药散开,而后说道:“我把你的穴道解开,然后你慢慢散去护体的真气。”
      萧潜先前为了能使乙忺长时间感觉不到疼痛,点穴的手法极其特殊,是以内力封住中腕、胃俞等六个穴位,此时解穴也非一蹴而就。
      有了小半刻,萧潜解开穴位,乙忺依言散去护体真气。散去真气之后,才觉颇为乏累,就想倒头睡去。萧潜便道:“你正该休息,我今日就住在客房,要是有事让丹青来唤我。”又对丹青嘱咐了一遍才出去了。
      丹青正给她换衣服,乙忺忽然觉得胃里隐痛,初时尚好,渐渐就抽搐起来。也就是旋踵的工夫,她就疼得弯下腰,不得不扶住丹青。
      “门主!”丹青见她虚汗淋漓,忙扶她到床上躺着,“门主,你忍忍!我这就去叫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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