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落尽诺三生》淩秋

14、月若难圆

　　月若别过头，垂下眸不敢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李珏捏住她的双肩，手上一用力将她转了过来，只是着她的碧眸，原本还不敢相信，但是她的反应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你真的是月若？”

　　月若任由他摆弄，明知是躲不过，却还是拼命想躲，月若低下头，碧眸泛起白雾，不敢看他。

　　“不…不会的。”日夜相对的容颜近在眼前，他却觉得如此陌生，李珏脸色变得煞白，摇着头喃喃自语，努力劝说着自己不去相信所看到你。激动之下脚下不稳踉跄跌坐在地上。

　　李珏抬起下巴，睁大眼睛注视着夜空不敢眨眼，将眸底的水波强压下去，捡起剑撑了起来，身形摇摇晃晃，一字一句质问道：“江城男子失踪案是你做的？”

　　她不语，他继续道：“猪肉荣被害凶手是你？”

　　李珏控制不住厉声喝道：“挟持苏大人，对捕快痛下杀手亦是你？”

　　月若捂住心口，李珏的话像一把匕首将她的心割得四分五裂，不管多么努力，最终又回到同一个点上，白衣仙君不论对她处以什么样的刑法他都不怕，她所怕的是他失望至极，痛心至极的脸。

　　月若极为艰难才吐出一个字：“是。”不管什么时候，她一直希望他的心中的自己是最美的而不是此刻妖艳嗜血的模样。

　　“为什么？”李珏撕心裂肺吼道。衙门几十个弟兄日夜奔波，搞得焦头烂额，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白潇看得云里雾里，不知何时苏陵之已安然无恙站在她身后，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月若是他妻子。”

　　“啥？”白潇张大嘴巴，这也太劲爆了吧！

　　扭头仔细打量苏陵之一番：“没事了吧。”

　　“没事。”苏陵之将手中梅花白玉簪攥紧，并不打算不还给她，眼中含着百般滋味继续看去。

　　白潇这才安心继续一边看两人爱恨两难一边思忖怎么处置猫妖。

　　月若站起身来，拭去泪水，想要拉他：“我已有三千年道行，只需吸食七七四十九个纯阳魂魄，提高修为，度过大劫便可为人，那时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李珏用力甩开她的手，指责道：“你怎可为了一己私欲，枉杀他人，他们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月若伏在石头上稳住身形，冷笑道：“可怜？”带着哭腔凄然道；“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等了一千年，谁来可怜我？”

　　李珏心上一痛，脸上故作冷漠道：“不管以何名义，害人便是害人。”

　　眼泪止不住流淌，月若捂住心口，控诉道：“一千年了，我追寻了你七世，每一世我都含着满满的爱和你重新开始，然后每一世都是相同的结果，我不要再和你生生相爱，生生相错，只要我变成人，便可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李珏，你的眼中只有所谓的大义，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傻。\\\'

　　李珏攥紧拳头，强忍住心中波涛汹涌，转身向白潇行了一礼，按月若之言，恭敬唤了声仙君：“仙君可否给下官一点时间。”白潇虽不晓得他之意，但还是摆摆手应下。

　　她看着他握着剑踏着草地走来，悲极反笑道：“珏，我害了你的百姓，你会如何处置我，杀了我吗？”为了与他在一起，她动了心魔不惜铤而走险，逆天而行，万劫不复也不后悔，但是她怎么能接受千年执着最终枯等成灰。

　　他沉默不语，一把拉过她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似要用一身的力气将她融入身体里一般。

　　毫无征兆被他紧紧搂住，紧得让她快要窒息，他的胸膛一如从前宽厚，宽厚到让她误以为可以一直靠在那地方，就算追求千年也无悔。

　　月若毫不犹豫回抱着他，她可以感觉到肩上一片凉意，半晌她问：“珏，明轩，你爱过我吗？”

　　她唤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他，一个是他没听过，又不想去抗拒的名字，他沙哑着声道：“爱。”

　　话音刚落，月华映在长剑上寒芒一闪，月若只觉得脸上一热，一股血腥味如利刃般刺破了她每一寸肌肤，心头一窒，月若睁大眼睛，红唇不住颤抖着，不可置信看着他缓缓向后倒去，一把长剑自她穿身而过，利刃不偏不正没入他的心口。

　　她是妖，凡间兵刃自然不会伤她分毫，可是李珏不一样，她撕心裂肺地痛哭道：“不…珏，错的人是我，该死的也是我。”

　　李珏努力扯出一抹笑，咧开唇，鲜血立刻从嘴角溢出，断断续续道：“你…是我…我的女人，你的错…是…是因我…而…而起，自然…该…该由我偿还，这辈子…我不后悔…遇上你，爱…。”他抬起手相帮她拭去泪水，终是无法触及，眼中的漆黑渐渐涣散。

　　月若握着他垂下的手，将它放在面颊上，苦着脸强笑道：“明轩，我纠缠了你七世，你是不是觉得很烦，所以才想离我而去，对吗？”

　　回应她的只有带着凉意的夜风，她终于忍不住死命将他抱在怀里，大哭着，嘴里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白潇与苏陵之对望一眼，叹了声，她活了十八万六千多年，见过的痴男怨女多不胜数，痴成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端起长辈的架子，走到两人跟前，开解道：“情之一事，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月若，人妖殊途，你们不应该在一起，你有无尽岁月，他仅有短短百年，百年过后尘归尘，土归土，你爱的是第一世的明轩，明轩爱的是千年前的月若，一世之后，他不再是明轩，他的人生不再有月若，月若，你不甘心又能如何？你守了他千年，他因你错了七世，你可想过，他需不需要你，倘若你没有介入，他是否每一世都能与最爱的人终老，爱他，就该让他幸福，不是吗？”

　　月若帮他擦去嘴角鲜血，指尖细细的摸过他的眉眼，停留在他的唇上，温柔一笑：“爱本身就毫无道理可言，就是因为明知不可为,又偏要去做的事情太多，才有五味陈杂的人生。”

　　没想到小小猫妖对爱如此执着，至今为止她的桃花勉强只能说是开了半朵，爱情这档事，她实在很没资格说长道短，但是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年纪越大，心也就越软，月若的深情真真让她感动得个彻头彻尾。

　　白潇真心不想她陷得太深，只得拿出当初二哥训琈雩那只黑狐狸的话，装出老成样，继续苦口婆心劝道；“爱别离，求不得，不过漫漫人生中的小插曲，如此放不下，实在有违修行之道。月若，你还执迷不悟吗？”

　　月若轻摇头；“不，月若只是不甘心。”

　　白潇见她为爱中毒得病入膏肓了，那一番话借鉴加引用已经用尽她所有的文采，实在是她有心开解又无力回天，思忖之下，她肃容道：“那好，你今日之罪，本尊毁你三千年道行以祭枉死冤魂，一并将你记忆抹去，你回洞府潜心修行。”

　　月若将李珏轻轻放在地上，替他拢好衣襟，擦去身上污迹，向白潇一跪，磕了一个响头：“小妖谢过仙君法外施恩。”

　　白潇满意微微颔首，心想本上神感染力还不错，处罚也罚她个心服口服，还没颔首完，月若便打断。

　　“但是…”月若看向李珏满眼的温柔，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月若痴了千年，想按着自己的心再选择一次，月若愿以三千年修为换明轩一命。”他愿一死抵她罪行，她为他弃了三千年修为又有何妨呢！

　　白潇朱唇轻抿，见月若如此死心眼，真想骂一句，负心人死就死了，哭什么哭，换命这么没价值的事都想得出来，当真天字一号傻瓜。

　　但出于白长了十八万多年，说话总得体现出修养，话到嘴边又得生生咽下，换了说法，只盼能打消主意，她不介意当成什么都听过：“月若，你可想好了，换命之后，你便再无修成人形的可能，如同普通猫般仅有十余年寿命。”

　　不管白潇劝说，月若仍驳她面子固执道：“能够按照自已的意愿选择命运，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何况是为了最爱的人。”

　　话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路是别人的路，白潇就算是再替她不值，也得无奈点头，同为修行之人白潇仍是不想她走这条路；“也好，本尊今日如你所愿，只怕短短几年过尽，你该怨恨这样的命运。”

　　“月若无悔。”

　　月若俯下身在他嘴角深深一吻，柔声道：“明轩，盼你能记住我，这辈子就好，这是月若唯一的心愿。”

　　月若与李珏十指相扣，绿光从她身上不断涌出流入李珏体内，绿光滚滚涌入他心中，李珏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月若眼眸越来越沉，紧握的手因妖力的流逝不住颤抖着。

　　笼罩在两人身上绿光慢慢变淡，一颗碧绿色珠子自她口中飞了出来，白潇一挥手，珠子落在了她的手心，随着内丹离身，月若终于散尽三千年修为，无力倒在李珏身上，一道光闪过，月若变成了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