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那道光》宝橘

5、第五章

　　眼前的男生颇有些狼狈地拿纸巾堵着鼻子，此刻听到了女人的怒吼有些尴尬地跟李轻舟大眼瞪小眼。他手里握着一瓶水，单手并没有办法拧开，李轻舟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地上，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帮他拧开瓶盖。

　　“谢谢，”男生笑起来眉眼弯弯，形状像极了夜空中悬着的月牙儿，“我叫于之野，他们都叫我阿野。”

　　李轻舟极尽简洁地自我介绍：“李轻舟。”

　　于之野丢掉手里的纸巾，重新抽了一张用冰水浸湿堵在鼻子上，这才仰起头，等待鼻血止住。

　　李轻舟扫了一眼他脚下用废的几张纸巾，几乎每一张都浸满鲜血，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从她看到于之野开始到现在时间并不太长，但也不短，如果是正常人现在应该连手都洗干净了，可他——

　　她没有多嘴，一手提着水一手拎着饮料往前走，路过男生的时候听见他急急地追了一句：“能先别走吗？我很快就好。”

　　“什么？”

　　“啊，我是说那些东西看起来很重，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提。”

　　“谢谢，我提的动。”

　　“不是那个意思，”于之野笑笑，“你帮了我，我不想欠你人情。”

　　帮什么，帮他拧瓶盖还是把他滴在超市地板上的两滴血碾成了花？这只是顺手顺脚的事而已——不过，好吧，他跟她像是一类人，都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素不相识者的人情。

　　李轻舟在他边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诧异地发现琴佅近乎疯狂地给她发了五十多条微信，还打了三个电话。她一惊，蓦然想起自己这边还有个大误会没有解释清楚，连忙翻开未接提示看了一眼，发现最后一个电话来自一分钟前，只是她静音所以没听到，于是赶紧回拨。

　　电话刚被接起就听见琴佅鬼哭狼嚎：“为什么现在才给我回我电话！亲爱的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跟他睡了吗，真的！？”

　　声音简直不要太大，哪怕没开免提于之野也能听见。

　　李轻舟尴尬地往边上看了一眼，发现男生恍若未闻般已经开始处理自己手上的血迹。她往边上挪了挪，回：“有病啊你，不是我。”

　　“我翘礼妈你吓死我了，想你也不是这性格啊，我那会儿越想越不对就疯狂给你发消息，结果你他妈压根儿不理我，我急死了！”

　　“但是麦麦，”李轻舟酝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这事儿挺玄乎的你知道吗，有人给慕朝辞发短信让他去围观一个喜欢他的女生跟别人那个啥，我想想觉得特惊悚。”

　　“什么玩意儿？”琴佅呼声音量过高，她嘶地一声抽了一口气，调低音量，“妈的刚刚太大声了怕把老师招来，你等我换个地方。”

　　“别了，你回教室吧，我微信跟你说，我这边说话也不太方便。”

　　挂了电话回头看，于之野已经乖乖提好水和饮料站在她三米开外的位置，等她放下手机才问：“去哪儿？”

　　李轻舟定下心神：“篮球场。”

　　“啊，篮球场……我超喜欢打篮球啊，就是现在还不行。”于之野跟李轻舟并排走着，偏着脑袋打量她，“我看你特别眼生，该不会是高三的吧？”

　　“是啊。”

　　“不说高三管得特严吗，你还能翘课溜出来？”

　　“有人罩就出来了。”

　　李轻舟的声线四平八稳，完全不像是翘课新手。说实话，她今晚原本没想着要来，但听说西校桂花树多，还是没忍住答应了。她有三年没再闻过这种香气了，最后一次闻到，是在她奶奶的葬礼上。她也有三年没敢回过老家了，每次念及老家庭院里那两颗桂花树啊，仿佛都在提醒她有一个多么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操，这小子谁啊果冻？”

　　远远听着纪寒扯着嗓子问了一声，声线把李轻舟从回忆拉回现实。眼前是宽阔且明亮的篮球场，以纪寒慕朝辞为首的男生或好奇或意味深长地冲她和于之野看过来，顺便带动了看台上的部分女生也把目光投向她。

　　男生们说说笑笑地向她这边凑过来——其实一开始只有纪寒慕朝辞两人往这边走，但纪寒走的时候忘了把那会儿接到手的球传开，于是大家就一起跟着过来凑热闹了。

　　李轻舟无语地看着眼前这阵仗，结合纪寒之前的问句，颇有种偷摸谈恋爱被家里一众哥哥抓包，而后哥哥们要来看看到底是哪只猪拱了他们家精致白菜的感觉。她伸手要接于之野手里的水和饮料，边说：“就到这儿吧，谢了。”

　　于之野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人吗？”

　　“什么？”李轻舟很快反应过来，敛眉，“没有。”

　　“那就没关系啊，走吧，这挺重的，送佛送到西咯。”

　　两伙人面对面，互相打量着，也不知道到底在打量什么。

　　慕朝辞正儿八经的把于之野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到打量到头，问：“你追她？”

　　纪寒坏笑着拍拍李轻舟的肩膀：“可以啊果冻，小伙子挺好哈，你看看你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到西校来溜达一圈就有小粉丝儿了，我看等校运会一过你这人气可以和阿辞不分上下，追你的男生那是大把大把的有，要是跟哪个牵线成功你可别忘了请哥哥我吃大餐。”

　　李轻舟面无表情：“……有病吗你们俩，并排走路就是小粉丝，那我给你们全部买了喝的你们是不是该排队跟我谈恋爱了？”

　　“我靠！”

　　“哈哈哈哈哈怼的简直奈斯！”

　　“可以啊这姑娘。”

　　“阿辞老纪，这就你们班那转学生？”

　　“阿辞这回没吹牛逼啊，是挺可爱哈。”

　　“我说你们重点完全搞错了吧，嗳，美女，看我看我，我愿意跟你谈恋爱，请把我排第一个谢谢！”

　　于之野跟着开了个玩笑：“不行，我帮学姐提东西在先，我得排第一个。”

　　“去去去，年龄小的往后边儿站，成年了吗你，瞎凑什么热闹。”

　　于之野笑笑：“年龄歧视啊你们。”

　　李轻舟：“……”

　　没多大点事，三两句话就给带过去了，场内也没再有人跟着起哄。李轻舟从于之野手里拎走袋子，顺手递了一个给离她最近的慕朝辞，末了回过头对于之野抬了抬唇角，挂了个笑容：“谢了，回吧。”

　　她拎着饮料往男生们的场子走，慕朝辞跟在她后面，身后男生们聚着跟于之野说笑，最后打招呼道别。慕朝辞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手里的袋子拎到自己手里，语气轻快地问她：“你也一起来了？纪寒没告诉我。”

　　李轻舟乐得轻松：“听说这边有桂花，东校没有，来看看。”

　　“你喜欢桂花啊。”

　　“也不是，”李轻舟顿了一下，“就是很久没闻到桂花香，忽然想闻。”

　　她扫了一眼看台，在围观人群密度相对较小的区域寻了个位置坐，打开微信开始给琴佅回消息，漫不经心的打着字，忽而听到自己右后方有两个小姑娘激动地交流着。

　　“过来了过来了！”

　　“是去找那个女生吗——哇，是诶！”

　　“嗳，你去要一下微信嘛！”

　　“不好吧，那个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

　　李轻舟：“……”

　　真是人红是非多，这就是她不想跟慕朝辞过多纠缠的原因啊。李轻舟把手机歪到一边，确保不会被男生看到一个标点符号，而后偏过头带着一脸明显“你坐过来干嘛”的神情直勾勾地看着他。

　　慕朝辞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我干嘛，累了，歇会儿。”

　　李轻舟默了默又低头继续打字：“那你离我远点坐，我不喜欢闻到汗味。”

　　“好。”

　　倒是十分顺从。

　　慕朝辞拧好瓶盖把水放到旁边的座位上，眼神盯着球场，嘴里说的却是和球完全不相关的话：“刚刚有个高二的女生来找我，挺可爱的一女孩子。”

　　“哦。”

　　“跟我表白了，说想做我女朋友。”

　　“哦。”

　　“我拒绝了，我说我高中不谈恋爱，影响学习。”

　　“……哦。”

　　神他妈影响学习。

　　李轻舟一点也不想抓着他的领子反问回去说，你一个轻轻松松就能考年级第一的人好意思跟我说谈恋爱影响学习？

　　人比人果然能气死人。

　　“刚刚那个男生西校的吧，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啊，他也翘课？”

　　“不是……也算是吧，反正就凑巧。”

　　“买水的时候遇到了？”

　　“嗯。”

　　“你买太多了。”

　　“哦，还好吧。”

　　“周天班里聚餐你会来吗？”

　　“……你跟人说话都不看人眼睛的？”

　　慕朝辞终于舍得把眼神儿从球场上拔下来，轻飘飘地扫到李轻舟的脸上，最后与她的视线连成一线：“抱歉。”

　　他眨了下眼，补充：“我看了。”

　　李轻舟也跟着眨了下眼：“我看见了。”

　　球场上的呼喊声与看台上的议论声一大一小地相继递进她的耳朵里，眼前男生略尖下巴滴着汗，整张脸像是刚刚洗过一样，额前发梢聚成了缕。他皮肤很好，在球场苍白的照明灯下细腻的几乎看不见毛孔，嘴唇因为刚刚喝过水而变得濡湿红润，鼻梁挺直宛若天工，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着，怎么看怎么醉人。

　　“很奇怪。”慕朝辞看着看着，忽然就这么说。

　　“什么？”李轻舟不明所以。

　　“一面对你，”他顿了一下，失笑，“一面对你，我就不知道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才好。”

　　不是很熟非要尬聊，也不是纪寒那样的话篓子，怎么可能知道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李轻舟比他更甚，最起码他还知道找找话题打破沉默，而她压根儿就不想说话。

　　“没话说你可以选择不说啊，没什么。”

　　“不是没话说，”慕朝辞一脸认真地反驳，“是有很多话说，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少一句怕冷落，多一句怕打扰。

　　慕朝辞拿手背拭去下巴欲滴的汗珠，看着李轻舟发愣的神情慢慢扬起笑容：“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