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惊流年》月白鹿

21、深府暗香

　　此刻作为女娲后人所应有的大爱被抛却九霄云外，神器现世，六界覆灭，苍生涂炭，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多想摆脱自己作为女娲后人的使命，做一个寻常女子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纵然心中有千万个声音在呼喊，“不行，不行。”
　　但她已顾不得这么多，自上一世景熙钉死望断崖，她已等了上百年，百年间，思念如野草藤蔓疯长不息，叫她如何抑制？
　　素女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后退几步，素手微举，在空中画出灵异漂亮的弧线，恍若顷刻便会消失无踪，曲折有度，光华明眼，像某种洪荒文字。
　　见字符在空中盘旋数圈，发出奇异光色，这时几丝紫光自素女指尖飞出，轻轻袅袅飞向萧庞，在萧庞头顶环绕几圈，似乎在寻找什么地方，寻至一处便就化为气流融了进去。
　　素女默念咒语，字符在空中快速旋转，操纵着萧庞体内的游魂之思进入他的记忆深处，试图找出某个记忆漏洞，从而打开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屏障。
　　操纵来自冥界的游魂之思寻找前世记忆已然违逆了自然法则，萧庞体内自然而然产生了一股与之相抗的力量，阻挡游魂之思继续前进，这股力量的强弱与每个人的意志有关。
　　游魂之思在体内呆久了会显现妖性，吞噬人的记忆和心智，使人成为永久的有感觉却不能活动的活死人，因此，此状况甚是危险。
　　素女心中着急，便加快操纵游魂之思，希望能尽快冲破萧庞体内阻挡的气流，洪荒字符在空中旋转仿佛要与空气擦出火花。
　　谁知？萧庞意志十分强硬，因而体内的气流也是极强，即便素女动用了全部心力，也不可冲破他自己设的屏障。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庞额头开始冒汗，手脚也开始抽搐，青筋暴起，素女为了周全，只得收回游魂之思。
　　心中怅然不已，黯然神伤，目光穿射过百年云烟，她似乎看到了当年海誓山盟的景熙，那个峭立在漫天合欢中的身影。
　　回首，一声轻吟诉不尽衷肠。

　　第二日，一早便见常府门口人山人海，十分热闹，便向路人打听了一下。
　　原常府承负恩泽百年，老爷常风现年六十，骨骼强健，是当朝声名赫赫的镇远将军，膝下有一子——常生，年轻时也是生龙活虎，立下赫赫战功，只是自从娶了边外的一名孤苦女子，便恶疾缠身，再不能上阵杀敌，整日靠药物为生。
　　这日，又是常府广招天下名医之日，也是常府一年中最重要的几天。
　　“书虫，”萧庞转向黎煊，笑，“你不是熟读医书吗，这下派上用场了。”
　　黎煊道：“好的，我先进去，你们在府外等等我，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说罢，什么也不带就挤到前头报名。
　　门口负责报名的大汉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居然连医具都不带，心生不屑，别了他一眼，问几个问题就让进去了。
　　入府即有考试，因常府少爷病情奇怪，非一般药物所能医治，因而考的药理大多不是人间书籍记载的，仅凭这一点，黎煊就足以脱颖而出。
　　几番轮考下来，已是黄昏时分，残阳盛血，鸥鹭归巢，大厅中从最开始的百余人锐减至四人，主审的考官是常府的管家，满意的看着四人点头笑，“诸位皆是此次选拔最终的优胜者，若能医好我家公子，常府定不会亏待诸位。”
　　说罢，手一拱，引四人入后屋。
　　帘帐层层，青烟袅袅间自里屋走出一女子搀扶一步履蹒跚的男子，那男子行动缓慢，不住干咳，行到位上颤巍巍坐下，朝女子柔声道：“玉容，你先去忙吧，这里有他们。”声音干枯无力，十分沙哑。
　　女子不无担心，走下台阶，朝四人道：“你们只管使出平生的本事，只要能医好少爷，重重有赏。”
　　当女子行至黎煊面前，黎煊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奇异而袅娜的花香，像青烟罩着月华，顷瞬即逝，难以捉摸，清淡几乎与空气无异。
　　常人或许闻不见，但他自小嗅觉灵敏，再细微轻软的气味都不会被忽略。
　　只是，这气味，似乎太过清淡，只有印象，却想不起具体。
　　女子吩咐完仆人一些事项，便离开了。
　　管家撩起帘子，常府公子颜容枯槁，双眼无神的半躺在软榻上，几乎看不出是个活物，精细光华的细软反衬着他更加枯老无力，是个将死之人，只是一直靠着药物才保住了一丝气息。
　　管家向少爷从左往右简要介绍四人。
　　“这是洛阳的薛神医，以针灸闻名天下。”说着，最左端一七旬老者上前两步拱手行李，眉头皱纹密布，鹰鹫般的眼闪着医者独有的慈爱。
　　“这是长安名医馆的医女，萧清漪，通晓六界药理，能以琴声救死扶伤。”说罢，一青裳绝美少女托琴上前微微一鞠，眉目微低，行步轻若游云，目光清寒恍若秋光，举止清清淡淡，却足以胜过人世万物千万倍。而她怀中那把琴，光辉清淡，圣洁独一，似乎只有她这样绝世的女子才能操使。
　　常生听到可以琴声治病，不禁起了兴致，颤巍巍问：“如何以琴声医病？”
　　清漪淡淡一笑，恍若月射寒江，凭立清潭，素手在弦上轻轻一拨，琴弦微震，飘飘渺渺，恍若九霄外的天籁，让人立即心神清爽。
　　在场众人皆大为赞叹。
　　“这是南疆的端木苏，擅长以毒攻毒。”
　　“这是余杭的黎煊，通晓世上各类医病。”
　　罢了，几人轮番为常生诊病，纷纷摆上纸砚写下良方。清漪寻一方台坐下，琴弦微动，如梦如幻的琴音袅袅娜娜飘散而出，像有意识一般在常府中一寸寸搜寻。
　　玉容正在屋中捣药，红红的药泥浸出带有奇异花香的药水，忽然心头猛的一震，只觉胸中血液翻腾，全身时而像在烈火中炙烤，时而像在寒冰中僵冻，琴声找到了目的地后，便愈来愈急，玉容的反应也愈来愈明显。
　　不多久，她的眼珠整个变成可怕的猩红色，原本温婉的面相此刻抽搐不已，活像一头极度饥渴的野兽。
　　婢子奉命从花园里采了大把大把的红色花回来，突然见少夫人一副邪魔模样，吓得放声大叫，只一声“啊！”刚蹦出来，玉容身子一腾，血手一抓，一招毙命。
　　常生听到惊叫，“是玉容屋里传来的。”连忙颤巍巍站起来，管家见状急忙扶着快走过去。几个医者也是前前后后随着小跑。
　　屋门大开，满是血迹，往里，婢子的尸身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满地鲜血与散落的大捧红色花朵融为一物，而玉容不见身影。
　　常生受此惊吓，身形不稳，几乎要一命呜呼了，却仍撑着一口气颤抖道：“快，快，让人去找少夫人，万不能有差池。”
　　黎煊发现屋中除了浓浓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股奇异清香，循着香气找到了婢子手中的忘川花和桌上的药泥，细细思索，与那日慈洲城遇到的妖魔身上的气味是一样的，而紫金罗盘显示月魔就在此，难道？
　　大惊，“原来常府少夫人就是月魔。”黎煊忽然明白，大叫出来，那常府少爷患恶疾不得治也就不难解释了，月魔成形于百年前，阴气奇重，与人接触自然会吸收人体内本有的阳气。而阳气缺失，这是什么也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