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之地》云鬼司

11、伍

　　夜袭偃造局。

　　实际上，吕雨桐认为“袭”这个字用得很不准确。

　　袭击的说法用在这里十分可笑，非要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两只老鼠扬言挑战大象。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两只老鼠马上就要通过大象的七窍潜进去吃掉它的脑子了。

　　那就带成功之后那样说吧。

　　今夜的月光并不显得皎洁，甚至是昏暗的，天上也无风，一种别样的压抑像是拥有生命般弥漫开来，在阴影中挪移着。

　　这是极好的。

　　古谚云：“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今夜虽然风不高，但他们本就没打算放火，只是杀个人罢了。

　　凭着地图，两只黑皮老鼠轻而易举地闯过了外院到内院的所有机关阻拦，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生死一线，只是平淡到作呕的左右进退罢了。

　　“地图上标注的路径已经快走完了，等到了静室之后，我不会再随你前进，这点你需要明白。”吕雨桐停下脚步说道。

　　女子沉吟瞬间，道：“先到静室。”

　　吕雨桐皱了皱眉，继续领路。

　　他现在愈发怀疑一件事了，但暂且不能妄下结论。

　　“嘎吱。”木门应声而开，本应该松口气的吕雨桐却不知道为何紧张了起来。

　　这种紧张来源他对自身的质疑。

　　自己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做？

　　这个问题他之前已经扪心自问无数次，他也一次又一次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这次他质疑的重点不在于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而在于自己“像现在这样”来到这里。

　　毫无计划，犹豫不决，一点都不像自己。

　　但紧张感所带来的疑虑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就消弭无踪，吕雨桐把门侧开一条缝隙，闪身进去，带着面具的女子紧随其后。

　　空旷的大屋，怕是比村落中晒粮食的谷场还要大些，一些炉子依然燃烧着熊熊烈火，在夜间也有机关履带将煤炭源源不断地填入炉腔中，保持着炉火的不熄灭，还有些零碎的矿石散落在铸造台边。

　　靠着墙壁的是一圈金属打造的屋子，几乎是全部封闭的，吕雨桐数了数，有九间这样的静室。

　　吕雨桐之前向女子讲述的关于偃造局的情报实际上全都来源于一本齐绣所手录，与那张地图放在一起的笔记，他并未亲眼实见，此时看到这些古朴大气的造物，忍不住便多瞧了几眼。

　　收回心神，吕雨桐欲言又止，戴面具的女子先开口了：“你可以就留在这里，接下来的路我会一个人去。”

　　“等你多久？”吕雨桐问道。

　　戴面具的女子突然语气一变，道：“没有多久，你要一直等到我回来找你为止。”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女子答道。

　　“如果你走了……”电光火石间，女子的手掌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那就准备好在某处丢掉小命吧。”

　　吕雨桐没有动手，即使他可以这样做。因为它虽然散发出一股杀气，却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点杀意。

　　但杀气的凛冽却让他脑子清楚了些。

　　在刚才来的路上，此女已经记下了所有的路径，想要离开的话，已经不需要自己带路，那对方非要留住他一定是有其他的理由。

　　对方的目的是杀人，那需要自己做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结论是完全没有，那么……

　　女子的手上加了把力气，扼住他喉咙的手紧了些：“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但是很明显你打错了主意，我不是你可以愚弄的对象。我需要你知道，我，不接受威胁。”

　　幼稚，现在撕毁协议对她有什么好处？吕雨桐向她致以最深刻的鄙夷之情，这种情感透过人皮面具表露了出来。

　　“呵呵。”白色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她松开手，却把左手放在吕雨桐眼前晃了晃，然后虚虚一握。

　　一截明晃晃的针尖从她的无名指尖透了出来，仿佛本来就是她手指的一部分。

　　“无名指，半截针，千金换命影遮身。”

　　吕雨桐念出了这段话，女子满意的神情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江湖上不只有罗天一个杀手组织，准确的说，有很多。

　　有杀不完的人头，就有赚不尽的雪花银。

　　似乎是上天有一种畸形的幽默感，这些杀手组织中最出名的叫做“无名”。当然，这名字不是因为“无名”的领导人有什么虚怀若谷的情操，而是得名于他们的独家武器。

　　一种经特殊药水浸泡后的银线被植入了这些杀手的无名指中，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经内力催动，银线被逼出体外接触到空气之后，便立刻变得坚硬且锋锐，足以洞金穿石，等到收回手指中接触到血液后又会复归柔软，收发如意，不留痕迹，杀人时只消在脏器、后脑轻轻一戳，便大功告成，对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你知道半截针，那就应该知道我说的话的分量。”

　　分量很重，压到齐绣的心上有些沉。

　　但我不是齐绣。

　　他甚至都没轮到你来杀，蠢女人。

　　吕雨桐竭力模仿出些慌乱：“明……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的。”

　　对方没有过多关注他的表情，径直从另一边门走了出去。

　　“嘁。”

　　吕雨桐的冷哼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回忆了那幅地图上关于库房所在的标记，也准备好了离开大殿，他可不会遵守那女人的规矩。

　　就在他走出几步远时，身后却传来一阵异响。

　　“咔哒，咔哒……”

　　吕雨桐瞬间屏住了呼吸。

　　机关？！怎么可能？！

　　他闪身到一根堂柱后，侧身观察着动静。

　　一扇静室的门被开启了一条缝，一线光从缝中射出，映在了青石板上。随着光一起从静室中传出的是一个软糯的声音：“是齐郎么？”

　　没有敌意，就先不要打草惊蛇，而且似乎这人认识齐绣。

　　“是我。”吕雨桐用齐绣的声音答道。

　　“快过来。”声音的主人明显很是喜悦。

　　吕雨桐斟酌一下，最终拉开门走进了那间静室。

　　与大堂的黑暗相反，屋子里充斥着强烈的光线，令他不由得虚了虚眼。

　　天花板上镶嵌的是水银镜，把所有光线都反射、折射了回来，等他把眼睛从这一巧妙造物移开时，他再次屏住了呼吸。

　　他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了，为什么齐绣会与来到内院制作间的地图，为什么他知道那么多关于偃造局的秘闻，为什么他的房间、密室中有如此多的精妙机关，这一切答案都在眼前了。

　　——墙上的铁环扣住了一双纤细的手臂，被轻纱包裹的□□若隐若现，粉湾玉壑，遍体似乎都染上了红霞，随着身体不安地扭动，轻纱下掩映的莹润肌肤露了出来，两点嫣红也免不了刺进他的视野里。

　　“齐郎，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