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风凉》意鱼

8、青颜流光

　　仲荒233年，康颜四岁。
　　那时，舜玺帝专宠柳戚戚，三皇子还是无知快乐的小皇子，五皇子被囚禁在自己的五殿中。
　　康颜自懂事便一直在自己找乐子，经常去神殿找白头发的木奚，或是偷偷的去找在被囚禁之前就与康颜交好的五皇子康硕。
　　二皇子康顽那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别院，已经出宫在自己的别院居住了。
　　康颜是个听话的姑娘，非常听慧娴太后的话。自康颜懂事便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慧娴太后的原因。
　　康颜是风凉国的公主，慧娴太后也因此很是宠爱。慧娴太后生前的黄昏之际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康颜倚在自己身边，听自己讲有趣的往事。
　　“……所以说，醉儿要照顾好自己啊……”
　　“为什么，素丽公主最后死了？”素丽公主，风凉国第七任君主的第二个孩子。
　　“因为，素丽爱上了叛国的骑士，放不下他，舍不得杀了他，才被处死的。”慧娴太后慈爱的摸着康颜的秀发，声音缓缓。
　　“醉儿，要记得。不要爱上与你立场相对的人。因为那样，你们都会很痛苦。”
　　“醉儿晓得了。”
　　慧娴太后生命快速消散的日子中，随着时日的推进，讲述的故事也越发悲伤。有一次竟是说出了独宠康颜的原因，但是当时的小康颜并没有理解慧娴太后的意思。
　　“……还记得，惠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乖巧的呆在我身边，听我讲往事。她总是认真的听着，也不会觉得烦闷……”
　　惠儿，是瞬息皇帝的第三个孩子。是一位公主，以温婉而文明于风凉皇城之中。但是不幸的是这位公主在十岁有二时就逝去了，原因是——自杀。
　　“皇祖母，不要悲伤。醉儿可以做皇祖母的另一个‘惠儿’啊……”

　　仲荒234年
　　慧娴太后没能挺过这一年的春天，康颜本想去看慧娴太后最后一面，却被当时的雪嫔阻在门外。
　　“你生来就是不受重视的，竟然还有脸来这里。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对你这样好么？就是因为你正好是继惠儿公主之后的公主而已。就是仅此而已！你就是一个代替品！……”雪嫔无情的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因为前两天，康颜碰了皇上送给她又被她不小心丢失的玉佩。
　　原也不是一件大事，拾到丢失的玉佩，得知是雪嫔的东西的时候，康颜在去看望怜嫔的路上顺便去了雪嫔那里送东西。
　　哪知雪嫔是个及其爱物的，对自己东西的归属权非常重视，看到康颜拾到她的玉佩并交给她的时候，雪嫔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生气起来——雪嫔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这才有了在乃宫外的那一幕。
　　康颜是舜玺帝的第七个孩子，生来就不受重视，唯一活着的原因就是因为慧娴太后——但是原因却是其他人的代替品。
　　当时的康颜还小，对于雪嫔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傻呆呆的站在那里。
　　“雪儿妹妹，贵为妃嫔，就应该有妃嫔的风度。醉儿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这样落井下石，怕是不好吧。”
　　怜嫔姗姗来迟，身着素色长裙。在这样的日子里，立刻就对比出雪嫔的艳红色装束是多么的刺眼。
　　“怜嫔吉祥。”
　　怜嫔是嫔位之首，当时柳戚戚还没有被升贵妃。算起来，当时在后宫怜嫔最大。所以众嫔的这句‘吉祥’还是受得起的。
　　怜嫔都为康颜这位不受宠的公主说话了，雪嫔只好给怜嫔这个薄面，没再说更难听的话。雪嫔没了下句，但是小小的康颜还是没有缓过来，呆呆的站在那里。
　　“醉儿，本宫知晓你要看皇祖母的心情，但是现在并不是个好时候。等一会儿本宫再叫你，你再来看你皇祖母，好不好？”怜嫔哄骗着呆呆的康颜。
　　“……是，醉儿告退。”
　　“嗯，醉儿乖。去吧。”看到康颜的身影在宫角消失，怜嫔才回过头严厉的望着雪嫔……
　　“……”雪嫔畏缩的低下了头。怜嫔什么也没说，转头进了乃宫。
　　慧娴太后出殡，康颜也没有见到慧娴太后最后一面。与所有慧娴太后的后代一样站在众人之中，遵守着自己的礼仪。
　　慧娴太后的守丧是属于康颜上一代的事，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不守丧这样的事情是令人欣喜的，但是对于康颜来说却不是。
　　康颜在舜玺帝的置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最终舜玺帝拗不过康颜的性子，让小小的康颜去为慧娴太后守丧了。也因为这件事，舜玺帝才注意这位不受宠的公主，现今皇城里唯一的公主。
　　人人避而远之的守丧夜，恐怖是一定的。康颜带着小嫚，两个小小的女孩，竟真的要在慧娴太后的棺木旁过夜。
　　阴风冰冷的划在奠室里，阴暗的颜色笼罩着整个奠室。
　　“公……公主……”小嫚胆子很小，在这样的环境下几欲要尖叫了。
　　“何事？”
　　“公……公主，好坚强啊……”
　　“小嫚，你若是怕了。就在一旁睡一会儿吧。”
　　“公主，这样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怕了就睡觉——这是祖母教我的。你是我最好的小嫚，若累了，我先撑着；然后我累了，你再撑。”
　　“公主，真会说笑……”两个人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也不会觉得太害怕了。最后，小嫚还是忍不住困意，在康颜身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里就你我两个人，又有谁会知道呢？”
　　“祖母真是的，惯会说醉儿的笑话。”
　　“呵呵，老了，就会招人讨厌……亏得醉儿不嫌弃祖母啊。”
　　“怎会，祖母应该是最受尊敬的人才对啊……”
　　“醉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高潮’，嗯……也可说成是辉煌，但是，这辉煌一过，人也就归于平凡了。你祖母现在我，已经归于平凡了……平凡的人自然就会招人讨厌了……”
　　“……祖母说的，醉儿有点听不懂啊……”
　　“呵呵，醉儿以后就会懂了。”
　　“祖母……”
　　阴风依旧在吹，似是在哀鸣逝去人的过往。
　　“咔咔……”
　　小嫚依旧在睡，康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开始谁也没注意到这奇怪的声音。
　　“咔咔……”
　　“咔咔……”
　　“……”康颜小心的站起来，看着发出声音的棺木。
　　“咔咔……”像是在极力挠着什么的声音……
　　烛光幽幽，是奠室中唯一的光亮。小小的康颜轻步靠近棺木，心里也是悬着的。
　　“咔咔……”
　　“……咔咔，咔咔……”那声音似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变得急促起来。
　　听着清晰的，划棺木的声音。康颜站在棺木前，一步也不敢再动了。声音没有停，康颜站在那听了一会儿，顺着棺木向里走去。
　　白翠色的什么被压在了棺木的下角，挣扎着。
　　“呼……”康颜顺了一口气，将那白翠色的东西揪了出来。
　　“叽叽，叽叽……”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唐突。
　　“鸟？”
　　“叽叽，叽叽……”
　　“真是的，吓死我了。”康颜拽着这只鸟，走到奠室大门处，将它放生了。
　　看着小鸟消失在天际，康颜又有些不舍。
　　“好可爱的小鸟啊……”
　　“公主……”这时小嫚迷迷糊糊叫着康颜，倒是将康颜下了一跳。
　　“嗯……公主怎么站在大门口了？……”小嫚迷糊的揉着眼睛。
　　“只是在这里透透风而已。”康颜笑着回到自己的蒲团上。
　　“……透风啊……”这里很闷吗？
　　“嗯，是啊。小嫚困的话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小嫚瞬间清醒了。
　　“小嫚该死，小嫚该死……居然睡着了。”
　　“没有的事。”康颜笑望小嫚，并没有苛责她。
　　“公主累了，公主睡会儿吧……”
　　“呵呵……没有，既然醒了，就一起守着吧。”
　　“谢公主不罚之恩。”
　　“小嫚，你幸福吗？”
　　“当然，因为有公主么。”
　　“为什么？”
　　“因为小嫚是在公主身边侍候的，‘能为他人做事，便是最大的幸福。’这是桂婆婆教的。”桂婆婆，将小嫚的养大的人。
　　“那，小嫚快乐吗？”
　　“当然，因为有公主么。”
　　“小嫚开心么？”
　　“当然，因为有公主么。”
　　……
　　“为什么总是有我？”
　　“因为，公主是小嫚的一切啊。”
　　“……一切……”
　　“啊，公主，天亮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嗯，是啊，天亮了……”
　　康颜刚回到自己的醉园，还没有休息，怜嫔就来访了。
　　“怜嫔？公主还是请进来合适。”
　　如今，慧娴太后已不在世间，谁要想害一个不受宠的公主非常容易，小嫚不想让康颜树敌。
　　“……那就请进来吧。”
　　“醉儿，本宫不是有意的。只是……”
　　“娘娘，醉儿不怪您。是醉儿的要求过了。”
　　“哎，真是个乖孩子……只是，本宫终是有愧与你……没让你见到你皇祖母最后一面。”
　　“……”
　　“醉儿可有委屈？”
　　“醉儿没有委屈。”只是心里有些酸酸的而已……
　　“醉儿，辛苦你了……你还太小啊……”
　　“……”
　　康颜毕竟还小，很快的就从祖母逝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只因为慧娴太后曾经告诉康颜的‘笑着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

　　康颜五岁生辰，舜玺帝送了一个礼物给康颜——一只白翠相间的小鸟。
　　康颜很开心，为了照顾好小鸟，刻意怂恿小嫚偷跑去藏书阁找资料。
　　‘晖佯，风凉国国鸟。晖佯是一种可以与灵魂通话的神秘鸟儿，在风凉国仅有两对。可交流，可乘坐。晖佯以毛色见优劣，毛色越翠，通灵性越高。优者毛为翠绿，劣者毛为白翠。’
　　“哇，好贵重的礼物啊……”康颜感叹着舜玺帝的大方，却也对这个礼物非常喜爱。看着身边这只晖佯，越看越像那天在奠室看到的那只晖佯，康颜心里喜洋洋的——它是我的耶。
　　“晖佯，从今天起，你有新名字了——叫嫰儿。”
　　晖佯歪头看着康颜，似乎能听懂康颜的话一般。
　　慧娴太后过逝，雪嫔本以为可以除掉紫嫔的孩子了。哪知皇帝又重视起康颜来，气的雪嫔咬牙切齿。
　　“小嫚，嫩儿不是‘可交流’吗？为什么没有说话呢？”康颜在晖佯周围打转，好奇的问。
　　“亲爱的公主，小嫚哪里晓得啊。”小嫚也是一脸的迷茫。
　　“唔……嫰儿，嫰儿，嫰儿……”康颜一边叫着嫰儿的名字，一边用手指挥来挥去。
　　“会不会是血契？”小嫚猜测道。
　　“血契？那是什么？”康颜停下手上的动作，奇怪的看着小嫚。
　　“啊，痛……”指尖一痛，康颜下意识的往后退。
　　“公主小心！”小嫚顾不得解释，当了康颜的靠垫。
　　“主人，主人……”
　　“哎？”康颜靠在小嫚身上，愣在那里，手指依旧是举着的状态。
　　“主人，主人……”
　　“啊……小嫚！怪物！”
　　‘你才是怪物！你家都是怪物！’
　　“这是？”
　　‘我是与你签订契约的晖佯，本命凨。我现在在和你心灵感知，不要尖叫了。’
　　‘嫰儿？’
　　‘好奇怪的名字。不过既然是主人起的，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被一只鸟注视，康颜的感觉很奇怪。
　　“公主……”小嫚嘶哑的声音从康颜身下传来。
　　“啊……小嫚……”康颜忙站起身，将小嫚拉了起来。
　　“原来是撞在桌子上了啊……小嫚辛苦了……”康颜汗颜的望着小嫚。
　　“小嫚不辛苦……”
　　‘笨娃娃……’
　　“……”康颜回头望向晖佯……
　　“公主，公主怎么哭了……”小嫚手忙脚乱。
　　“我不是‘笨娃娃’……”
　　“是，公主不是。”
　　“小嫚你也欺负我！”
　　“公主，小嫚没有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