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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暖阳 (下) ...

  •   转眼里日子一晃到了五月里,春末夏初,在离开的脚步渐渐的近了的同时,斯沉翔的生辰到了。
      “明天是你生辰?”楚阳难得的跑到议事厅,抓住斯沉翔,劈头就问。
      “明天?明天初六了?”斯沉翔放下手头的卷宗,揉了揉眼睛周围酸痛的肌肉。
      “你自己也忘了?”
      斯沉翔疲惫的笑了笑,没有接茬。
      堡里一定出事了。整整三天,斯沉翔的眉头越锁越紧,连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晚上的闲聊也没了,直接一头又栽回公事里。认识他的日子虽然不长,可也不短,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斯沉翔也不至于忙到这个份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
      斯沉翔疲惫的摆摆手,不想把楚阳卷进来。楚阳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医术比较高明的大夫,游医到天一堡,暂住一阵子,即便有什么江湖恩怨也是与他无关的。没有必要、更不想把这个人牵扯进来。
      看到斯沉翔摆明了不想牵连自己,楚阳也没有多话。只是沉默的走到他的背后。
      “眼睛疼,还有其他地方疼吗?”
      “脖子有点酸。”
      斯沉翔闭上眼,一双温暖的手开始恰到好处的按摩。
      紧绷的肌肉被舒展开,酸疼的感觉被按摩后热辣辣的感觉所取代,顿时通体通畅。那些令他头疼不已的江湖事也暂时抛诸脑后。
      “舒服吗?”
      “嗯。这两天怠慢了你……”
      “我们是朋友吧。”
      “恩。”
      “所以这种怠慢不怠慢的话叫做傻话。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不。……江湖上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不用牵扯……我本来就算半个江湖人。”
      半个江湖人?
      斯沉翔睁开眼睛,看着身后一脸平静的男子。
      “我只是个医者,这个没错。但是我是双绝门的弟子。”
      双绝门?
      那个双绝门?!
      每代只收两个弟子,一人习医、一人习武,习医者,犹如华佗再世,却不得善终;习武者,追日剑法横扫天下,却归隐山林,寂寞一生。双绝门的每一代弟子都会在江湖上卷起惊涛骇浪,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而上一代弟子更是入朝为官,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斯沉翔震惊的坐直了身体。
      “双绝门……你是那个习医的弟子?”
      楚阳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白痴!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那个传说,你为什么选医!”
      “那个传说?”楚阳轻轻笑了一声,“双绝门每一代习医的弟子都会不得善终。你指的是这个?”
      “难道只是江湖流言?”斯沉翔盯着他的笑容,猜测着。
      “也不全是,至少十三代弟子中有十代不得善终。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必在意这些?至少我师父活得好好的。这更重要,不是吗?”
      斯沉翔伸出手,抓住那个温暖的手掌,用力地握着。“别告诉别人这件事。”
      “你真当我白痴阿!没事情告诉别人这种事情,又不是活得太腻了。”
      出名,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败一个更出名的人,而双绝门太有名,楚阳却不习武。
      “不是说双绝门弟子前十年都是医剑双修,你怎么会一点武功也没有?”
      “练过,又被废了。”楚阳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别说这些事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八卦。”
      “八卦?我?”斯沉翔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名字恐怕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八卦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罗哩八嗦的说了这么多,不是八卦是什么?”
      是关心!拉过楚阳在对面坐下,斯沉翔无意解释。
      “告诉我整件事情,我来帮你。”楚阳直视着斯沉翔,清晰地说道。
        斯沉翔微笑着却坚定的拒绝。
      所有的危险,自己一个人来担,一个人就够了。
      “我以为是朋友。”
      “……只是朋友?”
      如果只是朋友,那么自己一定会接受这个帮助的。
      然而不只是朋友啊,所以私心的拒绝了援手。
      “胡说八道些什么……”楚阳避开斯沉翔的眼睛,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远远的离开,离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斯沉翔依旧没日没夜的忙,外面的风声时紧时松。在明眼人看来,整件事情说起来简直可以用“荒唐”两个字来形容。天一堡取得是天一生水之意,原不过是为着能借此消一消祝融之灾,却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歪曲成“一统天下”,这下子,不只是惊动了江湖,连高高在上的朝堂也被惊动了。一统天下?那不就是造反?整个一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然,正所谓树大招风,天一堡这两年扩张的急切了些,碍了不少人的财路、断了不少人的生路,又有北方六省的官盐在握,有此一劫不足为奇。
      万幸的是,天一堡尚有故交在朝堂,也还可借一臂之力,只是能借多少力就未可知了。
      绿衣望着眼前突然冷肃起来的楚大夫,有点适应不良。印象中的楚大夫总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温和,此时的他却让人不敢亲近……
      “绿衣,把这封信送到宋家村的张老太家。”
      “宋家村?”绿衣有些茫然的望着显然刚刚下来重大决定的楚阳。
      “就是往南三十里地的雁秋山脚下。”
      “好。可我怎么说呢?还是但只要把这信给张老太就行了?”
      楚阳没料到有此一问,呆了呆才道“什么也不用说……不,就说我想见他们,很想。”
      可是楚公子不是江南人吗?又怎么会在附近有熟人?
      绿衣满腹疑惑的离开,留下楚阳一人对着卷书满心的焦躁。万万没有想到斯沉翔竟然会拒绝自己的援手,在自己那样的坦诚以对之后,更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居然无法置之不理。楚阳心烦的来回踱步。
      不正常,这不正常。
      其实早就推断出了师父的隐居处,却下意识的只当作不晓得,只当作无处可去,才来到了天一堡。
      承认吧,楚阳叹了口气,终于向自己承认,他依恋着这里,这里的地方、这里的人。
      自己重视那个叫斯沉翔的男人,比应该得多得多。

       一月来的很快,同来的还有楚阳不怎么乐意见到的师叔季月朗。楚阳简单的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请求师父的援手。
      “你知道你再要求什么吗?”季月朗挑着眉,冷冷地问道
      “弟子知道。”
      “知道?我和你师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开那些个是是非非,你现在居然要求我们自己往里面跳?”季月朗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是为了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楚阳用力抿了抿唇,倏然长身跪下,“师叔,子清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天一堡有难,子清无法坐视不理。”
      “你无法坐视不理的是天一堡还是斯沉翔?”季月朗端起杯茶慢条斯理的问道。
      平平常常的语调听在楚阳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一个人顿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月朗,清儿的事自然有我这个做师父的,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一月有些心疼地看着爱徒惨白的脸色,言语之中不面对自己一把年纪却越发任性的爱人有些严厉。
      季月朗晓得他爱徒心切,却也不生气,只是坐在那里,喝他的茶。
      一月只是个医者,楚阳说的是请师父施以援手,实际上请的援手确是坐着喝茶的那一位。所以,楚阳是非得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不可。而座上的两位又是从小看着楚阳长大的,想要信口雌黄,也是万万不可。
      楚阳前思后想,一咬牙:“我……不能看着那个人去送死。”
      “送死?你太低估那个男人了,这场战是恶战,但只要假以时日,那个男人的赢面还会大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季月朗施施然离去。体贴的留下空间给需要好好交流交流的师徒二人。

      在一段长长的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静默后,一月终于开口了。“什么叫做不能看着那个男人去送死?”
      “师父……”
      “清儿……为师并不想责怪你,也没有资格责怪你。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朋友也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在楚阳几乎是逃避的说出这句话后,一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任何的表示,秦一月只是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师父……”楚阳心虚的打破了沉默。
      “清儿……陷入情网并不可耻、恋上一个男子也不可悲,最可怜的……是欺骗自己。”
       “清儿愚钝。”
      “你还是在怪我和你师叔吗?”
      “清儿不敢!”
      “不敢?不敢……你就不会明知我们的近在咫尺,却避而不见整整两年。”一月的语气有些黯然。
      “师父!”眼见师尊伤神,楚阳一个长身竟直直跪了下去,“徒儿从来不曾怪过师父,师父能与倾心相守之人执手归隐实是大幸。徒儿不才,亦不敢为世人所惑妄生半点不敬之心!万望师父明鉴!”
      “那为什么不来见我?”
      “本来徒儿是想去找你们,可是临行前答应过师祖决不在想通之前去找你们,免得出口伤人。”
      “没想到短短两年你不仅学会了自欺欺人连指鹿为马、空口白话都学会了!”
      “徒儿不敢!……不敢……”
      “清儿……难道现在你已经不屑于对我说真话了?”
      “师傅言重了!只是徒儿心里很乱,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和那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肯定的是,我不能眼睁睁得见着他危在旦夕,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做不到……师父……我知道您费尽心机才让我远离江湖,远离那个恶毒的传说,可是那人在江湖,我又如何能不入江湖。”楚阳本已是暗自忧心伤神已久,此刻又被师尊步步逼近,一时郁气于胸,忍不住落下泪来。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月伸出手搀起楚阳。
      罢了,罢了……

      之后的事情解决的出奇的顺利。这次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朝廷的示意,不过是顺水推舟的意思,不过削弱地方势力并借以示警。此时,虽然天一堡实力已经折损近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道理,还是人人都懂得。所以,朝廷也并无意于赶尽杀绝,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加上季月朗暗中动用了仍然在朝朋友故旧,顺利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至于江湖上别有用心的宵小,已经在之前的拼杀中死伤大半,此时剩下的不过是些充数小角色,自然随势树倒猕猴散。
      仿佛昨天天一堡还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一夕之间却乌云尽散,阳光普照。
      整个天一堡终于重生!斯沉翔决定做东大宴众人,楚阳和他的师父、师叔自然是贵宾中的贵宾。
      一月一向不喜欢这种场面,不是说他不喜欢热闹,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热闹。斯沉翔此刻在其眼中也依旧不过是一个外人。因此开宴不久就找了个借口告退了。一月一走,季月朗自然也随之退席。只剩了楚阳一人。
      酒过三巡,酒意上涌,楚阳看着斯沉翔坐着主坐上对着众人应对自若、谈笑风生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这样的洒脱自然、意气风发却也不忘沉着淡定,这才是斯沉翔!
      楚阳悄悄退了席,一个人到院子里吹吹风醒醒酒。
      天一堡的院落很美,不是江南那种小桥流水,北方儿女自然另有一种豪气,然而细节之处却又细致入微,并不显半点粗放。
      虽然说是春天,入夜却还是凉的。刚才喝酒喝的浑身燥热不觉得,现下冷风一吹,酒意一散,楚阳开始后悔没有带披风出来。
      正想回转,突然肩头一阵暖意。是斯沉翔,斯沉翔带来了他的披风。
      回头微笑,“你来啦。”问得自然。
      “夜里冷,出来也不带件披风。”斯沉翔沉稳嗓音中有淡淡的责怪。
      “丢下满场的客人跑出来,也不怕别人计较你失了礼数。”
      “贵宾都走了,跟着退席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楚阳呵呵一笑,“贵宾的感觉还挺不错,只可惜,宴席散了,贵宾又成了个江湖郎中。”
      “真的醉了。在天一堡,你又何时不是贵宾。”
      楚阳只是笑不语。
      “为什么不肯让我帮忙?”
      “那你又为什么在被拒绝以后还是执意帮我?”
      “胡言乱语……”楚阳一时无语,想转过头低斥几句作为掩饰,却未能如愿。
      斯沉翔的手干燥而稳定,强势而不容拒绝的逼着楚阳与自己对视。
      楚阳无处可躲,再藏不住眼中一片情潮汹涌。
      情动。
      “子清……”未竟的话语消失在唇际。
      柔顺的依从,终于不再自欺欺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两个人静静站了会,权作赏了一回花,片刻斯沉翔沉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一定要走?”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要走?”
      “我是说春天过后。”
      “走……,不走又留着做什么?”
      “留下来,子清。”
      “留下来过完夏天,不还是要走。早些走也好。”
      “留下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阳原本一直微笑着望着斯沉翔,此刻却转过了头去。
      “知道。子清,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
      “留下来做什么?”
      “陪我,陪我一辈子。”
      “怎么有你这样随随便便要别人一辈子的。”楚阳失笑,仿佛在看一个要糖吃的小孩。
      “有些话是不能随便出口的。”既然出了口,就不会随随便便。、
      “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禁锢在这里?”
      “为什么不呢?”斯沉翔在那里笑着伸出手,在空中等着楚阳。
      其实楚阳应该闹一下别扭以提高或者确认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或者挣扎一下自己要不要爱男人或者被爱,或者告诉他要考虑一下……可是这些恋爱中的小把戏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阳一向是个很实际的人,所以,他握住了那个人的手。
      看着他的眼睛:“好”
      斯沉翔用力一拉,把那个自己日夜思慕的人拉进怀里,狠狠拥住,不留一丝空隙。
      终于抓住了……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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