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芮菱

12、掩埋的时光（2）

　　牛皮纸信封的正面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冯雪宁”，似乎是冯姑姑的名字。信封很厚实，看样子似乎不是信件，封口没有粘住，只是折起来而已，她虽然好奇里面放了些什么，但并没有打开看。心想着冯智骞既然信任她，她也不能让别人失望。
　　小画廊依然门庭冷落，她拿着信封，探着脑袋往画廊内张望，冯雪宁却早一步看到她，走到她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在找我吗？”
　　郁馨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却见冯雪宁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那样子就像个孩子般，脸上呈现出捉弄人后得意又搞笑的神情。
　　郁馨心想冯姑姑还真是童心未泯，她一面向长辈致敬，一面将信封交给她：“这是冯智骞要我交给您的。”
　　冯雪宁接过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字，不由笑了笑：“我哥哥还是喜欢玩这些把戏。”她将信封随手往手提包里一塞，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样的举动倒让郁馨有些诧异，但心想这是人家家事，也不便多管，正想告辞，谁知冯雪宁热情地邀请她去楼上喝茶，这让她推拒不得，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楼下是画廊，楼上是我工作和休息的地方，你随便坐，不用感到拘束。”冯雪宁一边解释着，一边亲自泡起茶来。
　　画廊的楼上有一间房，很宽敞，有一面全是落地玻璃，看上去光洁明亮，透过透明的玻璃，可将外面的风景尽收眼底。房间内的设计和摆设很简单，书桌、书柜、沙发一尘不染，颜色却很鲜艳，尤其是靠近落地窗的那张床，上面的床单和被单全是卡通图案，倒和冯雪宁手上的手表图案挺相配的。
　　冯雪宁泡的茶很香，郁馨细细品茗，感觉这茶既有红茶的醇厚，却又比一般红茶涩味浓烈，有绿茶的清爽，却无一般绿茶的涩味。这茶的香气浓烈持久，饮后唇齿留香，余味不散。郁馨突然想起父亲在世时最喜欢泡茶了，而他泡的茶似乎与这个很像。
　　“您泡的是乌龙茶吗？”
　　冯雪宁笑着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懂茶。”
　　郁馨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对茶道一窍不通，只是以前我爸爸经常泡乌龙茶，跟这个很像。”
　　冯雪宁不自觉地轻蹙双眉，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会儿突然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郁这个姓氏似乎很少见啊。”郁馨一怔，似乎没想到冯姑姑的思维如此跳跃，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雪宁见她一脸呆愣，突然笑起来：“你不用这么拘束，如果不介意，就和小骞一样，叫我姑姑吧。我这个人也不在意什么礼数，你不用左一个‘您’右一个‘您’的，听着别扭。”郁馨觉得有些尴尬，心想自己和冯智骞的关系太过复杂，既非爱人也非朋友，充其量也只是个床伴，而且这种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尚是未知数，实在不想和他的家人有太多牵绊，若非冯智骞让她送东西过来，她或许根本不会再来这里。
　　“你是小骞的女朋友吗？”冯雪宁的话让她差点被茶水呛到，连忙摆手否认道：“不是，只是一般的朋友。”
　　“一般朋友？”冯雪宁好笑地看着郁馨，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
　　“小骞从不带女孩子来我的画廊，你可是第一个啊，我相信对小骞来说，你应该是特别的，绝非‘一般’朋友这么简单。”冯雪宁的话让郁馨一怔。她听出冯雪宁刻意加重“一般”，似乎在暗示她什么，可她却不敢相信，或者说她不敢奢望自己在冯智骞心里是有一点位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自己是他第一个带来画廊的女孩，心里竟会感到一丝喜悦？是喜悦吗？不！她连忙否认心里的这个想法。她怎么可能会喜悦，那个恶魔逼迫她成为他的情人，她应该是恨他的，只有他彻底离开她的生活才会让她感到真正的喜悦。
　　和冯姑姑闲聊了许久，谈的都是些琐碎的、无关痛痒的事情，待她离开画廊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冯雪宁本想让人送她回去，被她婉言拒绝。冯雪宁倒也没有坚持，只是叮嘱道：“路上小心！欢迎你有空再来！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别有深意，只是当时的郁馨并未领会，心想着自己应该不会再来，也不存在下次见面，因此只简单地敷衍了几句，便开着黑色的科鲁兹回到了冯智骞为她虚构的“家”。
　　郁馨没有想到，冯雪宁口中的“下次见面”会那么快。她看着眼前一身华丽礼服、珠光宝气的冯雪宁，不敢相信这就是Y市那间小画廊里随意而童心未泯的老板娘。此刻的郁馨正手捥着西装笔挺的冯智骞，站在上流社会光彩耀眼的舞台，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是了，这要回溯到一个多礼拜前，她被派往C市冯氏总部学习开始。
　　新董事长到任后的第三天，她和另外三名同事被派往C市冯氏企业总部培训学习。上大学时，她有一个好朋友的家在C市，曾邀请她来C市玩，可惜一直无缘成行，这可能成为他们之间无法弥补的一个遗憾。没想到七年后的今天，她会再一次踏上C市这片土地，只是感叹这座美丽的城市在七年前并未能给她留下太多印象，如今仔细看来，它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竟是如此熠熠生辉。
　　冯氏企业在市中心较为繁华的商业地段，整幢冯氏大厦居然有三十几层。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如此宏伟壮观的大楼，可以想像冯氏拥有多么庞大的一个商业王国。
　　负责接待他们并安排培训学习的是人力资源培训部经理唐慧。唐慧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一身穿着却显得极为成熟老练，黑色的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于脑后，一脸冰冷的表情，连一丝笑容都没有，这让受训的四人均有一种太过严肃和压抑的感觉。席间闲谈时聊起，好事的同事八卦她从一毕业便在冯氏工作，从一个人力资源专干做到主管，再从主管做到培训部经理，一路走来披荆斩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只是，同事聊起她时，大多贬过于褒，大概缘于她对他们太过严厉之故，可郁馨觉得她在一个大公司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实属不易，心里不由十分钦佩，同时也哀叹自己的无用。
　　第一天的培训并没有因为他们初来乍到而有所松懈，上午扎扎实实讲了一堂关于冯氏企业的企业介绍，下午，唐慧便领着他们到各部门大概熟悉一下环境。
　　“三十三层最顶楼是会议室，三十一、三十二层是董事长办公室和休息室。这三层楼，一般同事是不能进去的，所以我就不带你们参观了。我们从三十层开始介绍。”唐慧真是敬业，连上电梯的时间都不浪费。郁馨看着电梯内的指示数字不断向上跳跃，心里却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自从上次和冯智骞通过电话之后，他既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见她。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指定她来总部学习，可终究提不起勇气。现在，她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心里竟有一丝隐约的期待，可期待背后却是无尽的惶恐和不安，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乱了，却不知该如何平复。
　　正在胡思乱想着，电梯门却开了。
　　“邓秘书。”在唐慧淡淡的声音中，电梯外一位身着淡蓝色职业装的女子抱着文件走了进来，同时礼貌性地向唐慧打了声招呼。
　　刚才因为走神，她并未能看清那女子的样貎，但隐约觉得应该是熟悉的人，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电梯此时却已到达三十层。
　　她随众人走出电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惊诧中连忙回头，却在电梯关闭的刹那，看见电梯里那女子冲她笑了笑。
　　邓雅兰？她整个人一震，七年不见的大学同桌好友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究竟是巧遇还是命运的安排？七年的时光，似乎在这段时间迅速地复苏着，过往刻意回避的人与事正慢慢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让她有些无力招架，突然之间，郁馨竟有种不可抑止的恐惧之感，她害怕七年前的悲痛会再一次降临，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个力量能抵挡住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