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安然》温双木

3、你会遇见更好的

　　“这……”导购小姐看了看我和林朝，又看了看冯佳颖，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冯佳颖把卡举到导购的面前，转头用着胜利者的眼神看我们，她腕上的红绳手链在灯光下张扬地闪着光，嘴角是收不住的笑，像开了一朵花一样地迎风炫耀着。
　　我想，她大概是想看我和林朝窘迫到低头脸红的样子。
　　“那就都给这位小姐吧，”林朝忽然开口，“这位小姐从小就很喜欢别人的东西。”
　　我觉得林朝的眼神有些不对，是很不对。带了点不相信，还带了点逃避。她从来都不会这样，就算小时候被抓到逃学挨打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想逃避过。
　　冯佳颖一愣，她没有料到林朝会这样说，眼里带了些不相信和恼怒，说道：“有本事，就不要把你们原本的东西丢掉啊，没本事握住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怪别人来拿。”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就好好抓好拿来的东西，千万不要摔碎了，不然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没有再看她的表情，我拉起林朝就转身走出了店门，下楼，走出商场。
　　外面在下雨，不算小，显然刚下了不久。我和林朝都没带伞，我们没有料到今天会下雨，就像没有料到今天会碰到冯佳颖一样。我紧紧拉着林朝的手，我的拥有着和我一样面孔的姐姐，正在冲我笑。雨水在她的脸上冲刷着，从她的下巴上滴下来，她的眼眶红红的，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养过的兔子。
　　面前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停的很随意，像是在等人一样。轿车的主人慌忙开门下来，脸上带了错愕。我认识这张脸，林朝的手机相册里，十张有八张是他的。他像是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碰到我们，可我觉得他该有些心理准备，至少他知道我和林朝今天要出来逛街，我们却不知道昨天还给女朋友发短信说课程太紧无法过来的人，现在能出现在眼前。
　　我拽着林朝，走到他面前，尽量平和地说：“真巧啊，郑旭。”
　　他明显一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寝室的兄弟过来给女朋友买衣服，我陪他。”
　　“郑旭，不要骗我。”林朝闭了闭眼，沉声说道。
　　我知道林朝在给郑旭一个机会。
　　郑旭皱着眉头，喊她：“小朝，我……”
　　“你是说，”林朝打断他，问道：“你只是和一个寝室的朋友一起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风中的蒲公英，一吹就散。我知道她在害怕，握着我胳膊的手很凉很湿，却紧得像一个最后的支撑点。
　　“对，我……”
　　“那你脸上的口红印呢？也是你朋友印在上面的？”
　　突兀的一句话，平地里一声炸雷一样。郑旭在原地怔住，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嘴微张着，良久，才抬起手摸了摸脸，样子滑稽又可笑，但我们都笑不出来。
　　“我送给你的手链呢？”林朝看着他空空的手腕问。
　　我终于明白了些什么，譬如林朝在商场里看向冯佳颖奇怪的眼神，又譬如冯佳颖不断刻意抬起手腕的动作，一切都变得好解释起来。
　　后来我问林朝，为什么一眼就认出那条手链。她说那是她自己偷偷跑到庙里求的，绳扣处被她亲手穿了一个刻着旭字的小银牌。
　　郑旭遮掩似地把手像身后藏了藏，垂下眼不再说话。
　　林朝踉跄了一下，我用力扶住才没有让她跌倒在地上，她紧紧地盯着郑旭，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可怕。她抿了抿唇，才说：“送给冯佳颖了是吗？”
　　我看见郑旭猛地抬眼，又仓皇地垂下来，低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啪！”
　　我的手准确无误地甩在了他脸上，然后我听见自己压抑的喘息声。
　　“小夕。”林朝想要阻止我，可是已经晚了，只得把我还停留在半空中的胳膊按下来。她的声音里有着隐藏不住的疲惫。
　　她靠着我，声音凉凉的，她说：“郑旭，我们分手吧。”
　　被我打得头偏过去的人没有回应，他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林朝却已经拉着我上了出租车。
　　一路上，林朝都在沉默，一声不吭的样子让我有些心慌。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上，眼眶通红，有水不断流过她的下巴。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下车，静静地上楼，静静地进到租的房子里。
　　我叹了口气，走进浴室。出来的时候，林朝依然坐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换。我拿着她的睡裙走过去，站了一会儿，终是塞到她的手里。
　　“林夕。”
　　她突然抬起脸来叫我，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我坐到她旁边，揽过她来。
　　很久，她都没有说话，在我以为她就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带着哭腔说：“林夕，我爱了他五年。”
　　郑旭是初三的时候转到我们班来的，他来的第一天，林朝就告诉我，她喜欢这个帅气的男孩子。郑旭长得不错，追他的女生很多。我以为林朝只是说说，后来却发现她要来真的。她第一次写情书，第一次做巧克力，第一次织围巾，第一次……她人生的许多的第一次，都给了这段青涩懵懂、有些稚嫩的初恋。
　　在林朝写了八十九封情书后，郑旭终于答应她了。我和林北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从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到一楼，唱着我们听不懂的歌。
　　再后来，他们像很多早恋的学生一样，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而我和林北，只能认命地给他们打掩护。林朝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她和郑旭的婚礼，甚至设计好了给自己的婚纱。那时她说，遇见郑旭，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雨后泥土的气味透过窗子的缝隙钻进我的鼻子，我看着现在这个泪流满面的林朝，拍了拍她，轻声说：“你会遇见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