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如歌》瑾回

32、世家之忧

　　过了几日，镇国公带着楚文锦登门拜访何家，谢礼装了满满一车。
　　何喻钟在厅堂逗鸟，听到下人带消息说镇国公亲访，先是一愣。两家虽交好，可委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走动过了；近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何事劳得镇国公亲自出马？
　　何清月没有将出城上香顺道救了楚文锦一事告与他，并非有意，而是那日何喻钟与何辛文二人一直待在禁中很晚才归来，接着几日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一直没有机会告与。
　　这下何喻钟刚走到门口，镇国公便上前笑容可掬道：
　　“太傅大人别来无恙啊，阿锦，还不唤人？”说着把楚文锦推到身前。
　　楚文锦叫了声“何爷爷好”，声音清脆，分外悦耳。
　　“诶，好孩子，比你哥强多了。”何喻钟和蔼道，摸了摸楚文锦的小脑袋。这国公爷的小女儿天真可爱，一点儿也不似她亲哥楚孝，冷的像块冰。
　　何喻钟与镇国公并肩进了府，经镇国公一说方知此事。不巧现在何清月正在国子监，没见着人，便只好叫人抬了满车谢礼去她的院子。
　　“原来这孩子的身世竟是么回事儿，李道恒知晓否？”镇国公听完何喻钟把何清月身世之事一说，不禁唏嘘。他口中的李道恒便是李老太爷，李荀的亲爹。
　　“能不知么？虽说这孩子现在五官长开了些，但总归与她有几分相似。”他们一直以为何清月长得像李荀，哪里想到其实是李家早夭那个小姐呢？何喻钟用碗盖撇了撇茶盏中的茶叶，若有所思。
　　“你想让那孩子？”镇国公想到什么，面色不禁一冷。
　　“虽说当年三娘那婚事也是无奈之举，可我却万万没料到那李道恒的野心！何家一直忠心于先帝与当今圣上，可将来发生什么事儿谁能料得到？六个王爷，得死多少人？李家那小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东江王为什么离京，不还是因为她！”何喻钟想到以前的事，心中便止不住的疼。
　　“她知道么？”国公爷闻言也叹了口气，问道。
　　“还不知。那孩子虽说也不笨，可过几年，那皇宫还是人待的地方么？她身在其中，难免会受到波折。若能被东江王瞧上眼，也是她的福分。前些日子，那孩子被镜府的人掳去，差点名节不保。除了李道恒还有谁做得出这混账事！我老啦，过几年就该走的人，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何家啊！”
　　“那两个哥儿云游，也是因为此事？”
　　“嗯。没个四五年回不来，等回来了，也安定了。”何家气数也是到了头。何子骥与何子华是他逼着他们跟先生走的，那两个孩子难得聪慧。有他们在，何家也能保住一二。
　　镇国公在何府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走。走时黑着脸，一脸郁闷。他在何府与何喻钟聊天，聊着聊着竟被他灌了几杯明前龙井茶，肚皮胀的都快走不动路了。
　　“这死老头儿……”镇国公腆着肚子上了马车，心里暗骂。
　　御花园。
　　岑洛安下了朝便被皇上叫住，陪皇上一直聊着闲话。
　　他神色平静，认真聆听圣上所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倒是乐得圣上眉开眼笑。他跟在皇上身后，眼角余光打量着这御花园。
　　皇宫之中的御花园确实是比任何一个世家的花园华贵许多。当然也有例外的：阳夏谢家，当年与琅琊王氏齐名的世家大族。祖上出过谢灵运、谢安等名人。前朝宰相谢濯深受先帝贤静宗所爱，所以谢家虽建造了个比御花园还要华丽几分的澜园，但先帝并无任何不满。而当今圣上在登基之初，却以谋反之名把谢家上下杀了个精光。“王谢袁萧”，到如今，只有王袁两家尚存，兰陵萧氏早已败落。
　　想到谢氏被抄家，岑洛安百感交集。
　　“爱卿可有心上之人？”
　　皇上这句话把岑洛安思绪拉回，只见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万事当以国事为重，微臣不曾有情爱之念。”
　　皇上“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和蔼地说：
　　“好，爱卿果然是真男儿。”
　　“微臣的本分。”
　　又逛了会儿瑞君湖，皇帝乏了，挥挥衣袖，便让岑洛安回去了。
　　岑洛安一路面不改色，心中却翻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天家此番试问，莫不是想将哪个公主嫁与他？朝中有七位公主，除了升平、永乐和临安三位公主已嫁，还有素文、永泰、乐玲和南平公主，而年龄适合婚嫁的又只有素文和永泰。素文生母尹妃；永泰生母婉嫔韩氏。虽说岑家与尹韩两家没有过节，可也算不得交好。可若真的指了公主给他，不管是谁，都是天家的女儿。天家想保岑家，不，是袁家。袁岑两姓交好，袁家妹妹又指给了璟王……这事得回去与爹爹商讨。
　　岑洛安在心里打定主意后，便让车夫加快速度。
　　一到岑府，岑洛安便赶紧下马，大步流星地往膳厅走。已近午时，岑氏一家正围着桌子用膳。岑老太太坐在上首，左一乃岑洛安之父岑季，接着便是岑夫人和岑家的少爷小姐。岑洛安一见此情形，便识趣地给长辈们请了安，然后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膳，期间鸦雀无声。世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若有违反，可是要用家法伺候的。况且有些事也没那么急，犯不着挨打。岑洛安一边安静地吃，心思早已转了几回。
　　一席饭菜用了半个多时辰，等大家都回房各做各事后，岑洛安这才单独和他爹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岑季沉吟了一会儿，用手指了指屋顶，说：
　　“不管天家意下如何，我们岑家，兴于帝王；亦败于帝王。你做臣子的，便要忠心于帝王，不可乱作猜测。”
　　岑洛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岑家的荣耀与财富都是天家给的，天家要岑家兴，就没有败的理由；可若想岑家像谢家那样满门抄斩，也是像捏死只蚂蚁这么简单的事而已。可他忠于天家是一回事，娶公主又是另一回事啊！听说皇宫里的那些锦衣玉食的公主个个刁蛮的离谱！他不想娶公主！真的不想！
　　心情郁闷，回屋换了身窄袖交领的骑装，到后院牵了马儿，策马飞扬去了。
　　何清月下学回府，还未进屋子便见到桌上一堆礼盒，叠放地高高的。问过紫菱才知，是镇国公亲自上门送来的谢礼，不过他已经离去了。
　　命人拆开来看，有很多都是名家所著之书，当然也不乏打造精致地首饰，还有些难得一见地玩物。整整六十六盒。
　　何清月从中挑出两对珊瑚耳坠给紫菱杏白二人；又拣了些首饰给尹氏白氏以及辰姨娘送去，她感兴趣的不过是那些书本和小玩物。明早上学，带一本书给杜夏，她可比自己爱书地多。还有这些小玩物，赵敏萱和泼猴儿定是喜欢。
　　想到他们，忽又想到袁玉。皇后娘娘给璟王寻的这门亲皇上也已经同意了，可袁玉的心性，哪里适合这深宫？听说袁老太君是个狠角儿，不知能不能庇佑得了袁玉？自己当初对袁玉的承诺，如今却不能实现。三年，不到三年，袁玉会变成什么模样？
　　何清月心中有种种疑问，却也想不出好点子来。自己这脑袋，果真不够用。心中烦躁地紧，便换了身骑装，前去马棚。
　　她前些日子经过马市，见到一匹白色骏马。她稍懂马术，见这马儿实在漂亮，忍不住买了下来，取名白玉。白玉性情温和，又极其听话。吃马草的时间绝对不睡觉；该睡觉了绝对不吃马草。它是一匹有原则的骏马。
　　牵了马儿，何清月轻轻一跃便坐在了马背上，出城。
　　路上遇见一个清俊秀丽的白衣少年策马奔腾，身后卷起无数黄土。那少年奔驰了老远，忽又折返回来，对着优哉游哉骑马的何清月道：
　　“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比一比策马之道？”
　　何清月无奈一笑说：
　　“并非我不愿，而是我只略微懂得策马之术，若论起道来，怕是要丢人了。”
　　白衣少年闻言，稍有些失望，面色却平静：
　　“打扰姑娘了。”说着，微微一勒马，便继续朝前奔驰。
　　何清月目送少年渐渐离去，心中却又有了丝疑惑。她认得这马上少年，是岑家嫡长岑洛安，在溯阳与陈昱出城采买瓜果时曾见过他一次。
　　他虽神色平淡，眼神却闪乎不定，定是心中有事。也是了，在天子脚下可不比溯阳城那般逍遥自在，一个不小心便会惹来杀身之祸。知道他有心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若有机会做个像岑洛安那样的世家大少爷，偶尔游山玩水，吟诗作乐，也不枉此生。
　　贺兰山脚。
　　楚孝在营帐内，他手中举着一杆小旗子，面前是交战的地形图。
　　战事起了一月有余，若不是匈奴出了内乱，要打下那二十万戎兵还真不是易事。敌军的大将军是匈奴大王子贺兰峥，本应亲自出征的他因为匈奴王位空虚，野心勃勃的王叔篡位，不得不丢下战事赶回本国。这些日子来，天纪军已逼得匈奴退到了贺兰山，若能打下这里，这场仗便算有个胜负了。
　　楚孝将小旗子插进地图的沙壤中，走出营帐。
　　六月的河套正是鸟语花香之时，阳光洒在楚孝身上的铁甲，闪着莹莹的亮光。他贪婪地吸了口气，对身侧几名副将道：
　　“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开战。此战，定要拿下匈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