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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江柳归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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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风和日丽。
何清月坐在饭桌前,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听着尹氏与白氏开心地谈论战况。何辛海寄来了家书,大致内容是北戎敌军节节败退,胜利在望,挂念家中妻儿父老云云。
白氏当然高兴地合不拢嘴,天晓得她这些日子来有多挂记何辛海。自从她嫁进何家,嫁给了一个武人,最安心的莫过于听到夫君平安的消息。
她与何辛海从小青梅竹马。当初何家来提亲,娘亲说什么也不肯给她嫁,只因何辛海当初还是个小参领,若是出兵打仗一不小心死在沙场上,那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后来娘亲知道何家的妾都要喝了那绝子汤,不会让自己吃亏,以及在何辛海的努力求亲之下,自己终于嫁给了想嫁的人。
何清月一向寡言少语,两妇人聊得高兴,她也听得高兴。嘴中的米汤香糯滑口,咽下去,一股清香在嘴中化开,充斥了整个味蕾。
这米,上贡自北关。北关天气严寒,稻米一年一熟,种出来的稻米自然也就比南越的早熟米要香得多。这米清煮,不加任何油盐,竟还有一股奇异的油香。北关米价贵,只有世家大族才吃得起。何清月咂了咂嘴。
其实何府除了白氏尹氏,尚有一名妇人。何清月初到何府时见过她。长相柔美,几乎对所有人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一看打扮便不如白氏尹氏华美。她是何辛文十几年前便抬进来的小妾。据说早年也算得上千金大小姐,因其父触怒了当朝右相,全家被贬为庶民。在何府的这些日子里,却未曾见过她了。
袁府。
袁玉用过早膳,照例去给袁老太君请安。老太君今日气色不错,呷了口茶,面目慈祥和蔼,一双浑浊却透着精光的眼扫过众人,开口道:
“我听管家说今年几个庄子收成都不错,大郎媳妇?”
大夫人听着老太君的话,眼皮跳了跳,赶忙接话道:
“可不是嘛,去岁那一场冬寒润了地,可大爷还放心不过,亲自去庄子瞧了瞧。”大夫人一边说一边暗暗舒气。今年收成较往年都要好上许多,自己还同大爷商量着要不要扣下一点供物,换了银子好给顺哥儿留家底。没想到这老太君盯得这么紧!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你也别拘着,好好给那几个姐儿置办点新衣裳。昨儿个我还瞧着翠姐儿的衣角破了个洞,唉。”老太君说着,又低头喝了口茶,眼底的精光却让大夫人冷汗直冒。
“诶,诶,媳妇记得了。”大夫人唯唯诺诺地应着,不敢抬头看老太君。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惊了个慌,生怕老太君问到自己铺子上的事儿,满脑子想着对策。
“行了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玉姐儿留下来陪我说说话。”老太君点名要袁玉,其余人皆大喜,又道了声“老太君万福”便赶紧退下了。
袁玉待人都走光,上前几步,来到老太君身边。
“你和那何家妮子要好?”老太君眯了眯眼。
“回太君,早先在溯阳书塾时和她乃是同窗。”
老太君“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
“今儿个去陵清侯府赴宴吧,将你困在袁府许久,想必都恨死我这个老婆子了。”
袁玉大惊,紧接着是大喜:
“太君恕罪!玉儿不敢恨太君,却真是闷得慌了,太君奶奶恕罪!”袁玉在这里几个月却从未出过门,甚至连与订了亲的三皇子都没有见过。世人皆道她是爬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可这其中的酸辛却无人能知。
“看这小脸委屈的。今天这宴少不了世家大族皇亲贵戚。记住,在外头,你代表的是袁家!”老太君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袁玉退下。袁玉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出了厅堂直奔云鹤苑。回了房仔细拿请帖看了几遍,确定是今日戌时的宴会。暗暗兴奋着,才过午时便吩咐了湘云和湘雾来梳洗。
老太君看袁玉欢喜地走出院子,深深叹了口气:
“这玉姐儿生性活泼,初见她时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王嬷嬷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老太君说,并不做声。
“可怜我袁家这一脉男丁不争气,女丁单薄,硬生生将旁支老爷的心头肉剜来,趟了这深宫浑水!”
“瞧太君说的,玉姐儿能与璟王订亲是天大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嘴上这般说,心里也为袁玉叹息,这皇宫的水深,一不小心就能送了命!
“袁家这般模样,也是天家的意思。天家也真是,怎能将那九殿下接回京!这下有得那京城世家好好闹一回了。我这日子不多的人,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天家立太子那一天。”这回出征皇上没让四郎主帅,不仅是为了试楚家。袁家近年的风头太盛,天家有心打压。大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地得罪什么肃王?害得四郎主动请命驻守西关。哼,庶出的儿子,终是上不得台面!四郎还未寄信来,不知这仗还得打上多久。
“太君身体安康的很,还要看着玉姐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
“府里那些事儿,待处理好,就分家吧。”老太君按着额头,神色冰冷。
王嬷嬷闻言,顿了顿。老太君是要下狠手了。看来这回不仅京城要闹,袁府也要闹一场了。
江府。
江家大宅从寅时便开始忙个不停,原来是云游的江大公子今日要回府了!江老爷一听这逆子要回来,两眼一瞪,病倒在床上起不来身。江夫人张罗着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听说这回江柳回府,是真的要议亲了。早先江柳无所事事,专给熟人的孩子当教书先生,把对他寄予厚望的江老爷气得晕了过去。给何清月教书之时,瞧着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似有三十有余。事实上今年也不过刚好二十有四。
话说江柳曾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且相貌英俊,不比苏衍差上半分。在京城夫婿人选名单中可是个香饽饽。可为何迟迟还未议亲?传闻江夫人曾给江柳议过一回亲,是那陵清侯府的嫡二小姐。可后来竟为了一个出身不详的低贱女子自毁亲事,气得侯府与江家从此断了来往。江老爷为了给侯府一个交待,将那女子暗中处理了。江柳发现后,又惊又气,从此变得疯疯癫癫,辞了官,终日流连花楼,自甘堕落。
这样一来与江家议亲的人少了许多,江柳也无心娶妻,终身大事便一直拖到现在。难得这回江柳同意了回京议亲,把江夫人喜得三日睡不着觉。从儿子寄回书信启程那一日起便算好了归京之日。她就这一个孩子,不疼他疼谁?江老爷不想见到那逆子,索性装病不起。江府的庶子庶女羡慕江柳归京的排场,心里暗骂混账玩意,却也帮着江夫人打理。这江家说来也奇,正妻姨娘相处的愉快至极。嫡长子江柳从小便是那群庶子庶女中的老大,专带着他们“玩”。找吃的,一不小心烧了厨房;上山赏花,一不小心把别人家马车的轮子当柴烧了生火;去湖边垂钓;一不小心把船家踢下船喝水……
一大家子折腾了两个时辰,守在家门口等消息。过了一个时辰,管家才急急忙忙地打马而归,喘着粗气道:
“大少爷到城门口儿啦!”众人又强打起精神,盯着路口。
一刻钟后,几片绿叶随风飘过,路口空无一人。
两刻钟后,路口人声鼎沸,众人欣喜,才发现是赶市的村民。
三刻钟后,偶有几个行人路过,被江家的排场吓跑了。
四刻钟后,众人哀怨地看着管家。管家冒着冷汗,手哆嗦地指着前方,道:
“大少爷!大少爷!!”
不远处,马上蓝衣青年,发冠高高竖起,眉目英挺,好不精神。一双丹凤眼看着守在门口像猴子一样的众人,笑意直生。
“娘,我回来了。”
混账东西!城门离这儿才几条路你他娘给老子走了这么久!众人心里暗骂,面上带笑。
江柳旋了个身下马,大步一迈,跨过了管家暗暗伸出来的那条腿。
“乖儿子,舟车劳累,进屋再说。”江夫人看着儿子精神的面庞,十分欣慰。
江柳抬脚踏过门槛,不动声色地将脚挪了挪,避过了二少爷埋在脚下的老鼠夹,脚步轻快地向正厅走去。
浣衣的仆人路过,“哎呀”一声,将手中盛满水的木盆打翻,眼看着就要泼上江柳。江柳一个闪身错开,把身后还在暗笑的三少爷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一路上,从天而降的鸡蛋砸中了四少爷的脑袋;三小姐一个不小心踩上了自己悄悄扔在走廊上的香蕉皮摔了狗啃泥;四小姐一脚踏空掉进了自己挖了半个月的陷阱里……
这一路除了江柳和江夫人脸不红心不跳,众人的后背都发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咦,爹爹呢?”江柳突然问道。
“你爹他……”江夫人正欲作答,大姨娘突然高声道:
“老爷听闻你回来,高兴地病倒了。”其实是装病。
“老爷思念少爷,相思成疾,饭也吃不下。”二姨娘出声说。其实是那天在外面吃撑了。
“老爷想你想的好苦哇,觉也睡不着。”三姨娘道。其实还是吃撑了。
江柳闻言,皱了皱眉:
“爹爹相思成疾,亦是儿子的过错。爹爹此番卧病在床定不好叫人打扰。唉,儿子不孝,不能立即去探望他。几位姨娘,好叫爹爹注意身体啊!”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叫人听着就像你想探望你老子你老子偏不给你看这般。得了消息的江老爷闻言,一口老血喷出……这下可真真是病倒了。
江柳在正厅将云游各地搜集到的奇珍异宝送给在座的弟妹姨娘,众人得了新奇玩意,一哄而散。江夫人特意留下来和他唠家常。说着说着,江夫人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封红色金边玉兰花纹的请帖,柔声道:
“你回来的正巧,这是陵清侯府的花会请柬,邀了娘和你一同过去。”江夫人默默留意着儿子的表情,生怕他发疯。
“如此,便依了娘亲。”江柳瞥了一眼请柬,恭敬道,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这陵清侯府,变着法子整爷!爷倒要好好瞧瞧,这嫡二小姐是否长了翅膀,就怕到底是一飞冲天,还是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