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苞欲坠的每一天》宝谷一斤

18、（十七）

　　其实过年挺无聊的，吃吃喝喝睡睡，电视也不好看街也不想出，我妈还时不时想起点什么说我几句。
　　大年初一的时候我打电话去拜年了，老太太没忍住，还没给我说吉祥话的机会就劈头把我说了一通，连带的把我妈也说了，我一边听着老太太讲，又一边听着我妈在旁边说“你看吧，叫你之前打电话你不打吧……一点事都不懂。”
　　“这样，过年不来就算了，初三你要来的吧，全家人都在，你不来不像话。”
　　我听完奶奶的这句话再看看我妈，觉得过年更无聊了。

　　初三，我在家里东摸摸西看看，梳梳头发擦擦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一到我奶奶家看到那么多人我的头直晕，亲的亲戚，不亲的亲戚，乱七八糟的一堆亲戚都到齐了。他们一看到我，先是一秒无声，然后开始嘘寒问暖，问学校环境的，问大学生活的，问学习成绩的，反正他们随便问，我也随便答，问两下没问题可问了我也就撤退到旁边坐着，装模作样地玩手机等着开饭。
　　手机真是个好东西，无聊的时候尤其凸显出来。
　　“言言来了，来让奶奶看看，一年到头也不来看看奶奶，奶奶都快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那您这次好好看看。”我玩着手机呢，叫我来的人出现了。
　　“陈霂言，你怎么说话呢。”说话的人是我爹。
　　“我说的挺好的呀，怎么了我。”
　　“挺好的挺好的，大过年的，都挺好的。”老太太来打圆场。
　　吃饭了，人多，分了几桌，我跑到小孩子的那桌去吃饭。其实和小孩子一起吃饭有许多好处：第一，不用假装亲近的回答那些摆明了是假装套近乎的问题；第二，想吃啥吃啥，不用假装矜持；第三，小孩子通常吃不了太多，我能把自己想吃的都吃了。
　　吃完饭，那些人开始扎堆聊天，我没有堆可扎，就拿出手机开始玩，打算等个十来二十分钟就撤退回家。
　　“言言，来，奶奶给个红包，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能有新的进步。”
　　我接过红包说：“谢谢奶奶。”
　　然后各式亲戚们就开始派红包，我也不记哪个红包是哪个给的，反正收到的时候一律说“谢谢”。
　　“来，爸爸给三千块钱你下个学期用。”
　　“爸，最近学校的物价上涨得厉害。”
　　“哟，大家看，我闺女嫌三千不够，那好，加码到五千，你在学校的时候吃好喝好，不够再问爸爸要啊。”
　　“嗯。”你要给钱我就要，我又不傻，还嫌钱多，零钱多了我还能捐给天桥上唱歌好听的人呢。我把钱拿好，然后装进包里。
　　“你不给点吗？”我对着坐在我爹旁边的女人问。
　　“没礼貌，叫阿姨。”我爹说到。
　　“啊，没事没事，要给的要给的，言言新年好啊。”那女的说着拿出了个红包。
　　我没接，她有些尴尬，看看我又看看我爸。
　　“我爸刚给了我五千。”
　　我一说这话，屋子里就没声了，那女的看了一眼我爹，又看看站在她面前的我，显然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那我也向你爸看齐，五千。”她顿了一下说。
　　“这孩子，你要这么多钱干嘛呀。”老太太开始出来说话。
　　“妈，不多，言言肯要，五千不多。”那女的说。
　　等我把她给的五千块钱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一张一张数好之后装进包里，说：“我就不说谢谢了啊，反正都是我爸的钱。”然后转身对老太太说：“奶奶，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就先回去了，祝您新年快乐啊。”
　　回家的时候想着自己身上揣了那么多钱，就奢侈了一把，打了个八十六块钱的的回家。

　　看出来了吧，我爸不是个好东西，起码不是好丈夫。亏我小时候一直把他当偶像，懂事了之后就完全颠覆了。其实我的名字一开始不是陈霂言，而是陈慕言，我爸取的。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是“慕言”而不是“慕周”“慕晓”或者“慕莲”，因为我妈叫做周晓莲。后来初中的时候终于知道了原因，因为我爸初恋的名字里有个“言”字，所以给我取名叫“慕言”，意为他爱慕那个名字里带“言”字的人。这什么人啊，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个怀念以前情人的名字。我知道了之后查了一晚上的字典，第二天就和我妈说我要改名，要把中间的“慕”改成“霂”。
　　“爱慕”？我呸，拿水泼不死你。
　　那时我爸已经不常回家住了，等我妈帮着我到派出所把名字改好了好久，我爸才知道，回来借着改名字又闹了一次。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习惯家里的乌烟瘴气了。现在坐在我爸旁边的那女的就来闹过几次，说是怀孕了来闹过一次，过了不久说是流产了又来闹一次，可怜我那一点关于女性生殖的生理知识几乎都是那个时候这样获得的。大闹小闹闹了几年，闹到有时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碰到陈昊，他都不敢和我说话，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后来我实在是烦了，就和我妈谈了一次，然后就鼓动她和我爸离婚，再然后他们就真的离了，离了之后的生活就清静了。

　　“陈霂言，你奶奶说你昨天问你爸要了一万块钱？！”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呢就被我妈提溜起来了。
　　“没有，他自己给的，给的五千，说是在学校里的生活费。”
　　“那还有五千是怎么回事？”
　　“那女的给的，我没开口问她要五千，她自己说要向我爸看齐给的。”
　　“真的？”
　　“真的。”
　　“那你打算拿这些钱做什么？”
　　“有五千不是生活费吗？另外五千还没想好，先存银行吧，留着以后出去玩的时候用。”
　　“你自己的钱，我也不管你，你别乱花就行了。”
　　“知道了，老太太打电话来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你接着睡吧，我到对面楼打麻将了。”
　　“怎么不去陈昊他们家打了？”
　　“他们家回陈昊她外婆家拜年去了。”
　　怪不得觉得好像今年过年特别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