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残星》梅香无音

2、第 2 章

　　玉林山，山势险峻，峰顶绵延数百里，古树参天，鸟兽繁多，时常有雾气缭绕，数千年来，山脚下的村民口耳相传，山上有仙人，不可轻易上山，更不可深入林间，以免惹得仙人发怒。
　　百年前，曾有人不信，执意要入深山之中，村人在山脚燃香祭拜，只见明明是朗朗晴空，山间却突起浓厚的白雾，令人视不能见，更有似鹿非鹿的悠扬鸣叫声，吓得众人叩拜不已。
　　过了半日后，先入山的人随着流经山村的小河缓缓漂出山来，救醒后个个都脸色大变，直呼山中有鬼，其后还寻了道行高深的法师来作法，弄到法师也灰头土脸，连呼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个年纪小小的白发道人，说山中无鬼，只是天生地养的仙兽在此为家，只要不深入山中扰了它的清净，是绝不会伤人的。
　　从此，玉林山更加神秘，世代居于此的村民靠着流经村中的小河与山脚下的果树，倒也过得衣食无忧，他们紧遵先人教导，从不轻易深入山中，也尽量规劝他人不要深入，长此以往，玉林闪中林愈深草愈密，更显神秘。
　　幽深的树林中，偶尔一声鸟啼，更显得林深静谧。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拨开草丛，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跌跌撞撞靠在一棵老树上，捂着胸口狠狠咳了两声，殷红的鲜血从他紧捂住伤口的指缝中一滴滴渗漏到地面，染红了山间林地。
　　他正是死里逃生的方子瑜，在河水中翻腾着来到玉林山脚下，却又遇见另外一队追兵，竭力反抗终于还是逃进了山中。
　　现在他连呼吸都有些茫然的感觉，似乎他已经死了，只是身体还在动，魂魄还没有被带离身体而已。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啊……
　　方子瑜无力的向前走了一步，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却要死在这山里……
　　不甘心……
　　谁来……
　　救我……
　　他慢慢无力的闭上了眼，他只觉得很冷很冷，身体上的冷，心里的冷，似乎，已经到了连灵魂都要被冻住了的地步……
　　自己这样闭上眼了，就再也醒不来了吧……
　　脑中走马一般，那些往日的岁月中被遗忘的过往无比清晰起来。
　　温柔慈爱的母亲，严厉而敦厚的父亲，甚至连家中园丁手上的那盆茉莉，都是那样令人怀念……
　　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存在的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是破军？
　　为什么会说我逆反？
　　方子瑜呕出一口鲜血，气息微弱，眼前已是恍惚一片，各种色彩混成一片……
　　就这样，死在山中……
　　也算给动物饱了肚子吧……
　　只是，怎样也不甘心啊……
　　就在方子瑜失去意识前，感觉到一股温润的鼻息喷在自己脖子上，有些凉。
　　是什么，在看着自己？
　　他想再看一看，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最后送自己离开的，会是什么动物。
　　淡淡的，带着水汽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你究竟是——
　　方子瑜勉强凝聚起最后的力气，睁开眼来，入目的赫然是一双灯笼大眼，马一样长的脸，还有满脸黑色鳞片……
　　方子瑜眼一闭，头向下重重一磕，就此没了动静。

　　然后，又是梦境，或者是自己生前的记忆……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血红的一片，还有那些人狰狞的脸和放肆的笑声，为什么，会这样？
　　我方家……居然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山间洞穴中，方子瑜一身血迹斑斑的躺在温润的玉床上，乌发凌乱，眉心紧蹙，苍白开裂的唇中流露出语义不明的呻吟。
　　洞穴主人乃山间蛟龙深玄，无意中捡到这个人类，便将身受重伤的方子瑜带回。
　　此刻，深玄一脸好奇地研究着方子瑜，看着对方痛苦难当，最终，深玄不客气地抓住方子瑜的手，催动自身灵气，向对方体内强硬地灌去。
　　此时的方子瑜人虽在昏迷中，精神却始终绷得紧紧，下意识的防备着一切他认为有害的东西。
　　他感觉到有一股东西像小蛇一样顺着自己的手往身体里流动，惊讶之后，意识里强烈地反抗起来。
　　他的反抗自然使深玄的灵气无法顺畅地进入到他的体内，既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深玄。
　　深玄惊讶之余，倒是没有忘记将再度吐血奄奄一息的方子瑜抗在身上，向着南海屿浪山飞去。
　　方子瑜在迷糊中，觉得自己被带着过了千山万水，痛到极致后微微睁开眼时，他看到了蓝得不可思议，似乎是自己都融在里面的蓝色天空，这让他有种自己已经死亡解脱了的错觉，但是疼痛让他又失去了意识。
　　再回神来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是靠在一个人的身上，还有人交谈的声音和视线打量着自己。
　　“他活不了多久了……”
　　方子瑜听清楚了这句话，在瞬间，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在奔腾呼喊着，让他有了睁眼的力量。
　　我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想死！
　　哪怕只活一天！我都想活着！
　　我的仇还没有报，即使死了，我也要再回到人世！
　　方子瑜慢慢睁开眼来，入眼的，是远成一线的天海，一个站在自己身前，白发白衣，飘然若仙的男人。
　　比天空的蓝色透一点的，青蓝色的眼睛里，映照着狼狈不堪地自己。
　　我不想死！
　　方子瑜用眼神表达着自己最执着的想法，即使痛苦已经让他眼神开始涣散，几乎要看不到东西。
　　在他就要再次失去意识前，方子瑜听到了犹如神音的一句话。
　　“深玄，这个人，我救了。”
　　方子瑜听了这句话，才真正放下心来。
　　不知道为何，在看到那个男人那双青蓝色的眼时，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
　　那个人，似乎真的，能让自己不死……

　　方子瑜醒来时，是傍晚，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白衣白发人，轮廓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显得朦胧而尊贵，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有些凉，却有着强大的力量……
　　白衣白发人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又一次让自己吃惊的人类，嘴角微微扬起，他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因为这个既脆弱又坚强的人类，显得格外温柔。
　　“你醒了。”
　　语气中没有任何起伏，可方子瑜却感觉到了其中的雀跃。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方子瑜想起身，只觉得全身一阵抽搐，冷汗从额头冒出。
　　“你伤得太重，即使是西山的绛草，也只能将你的肉身修复，不能让你痊愈无恙。”
　　白衣人袖子微抖，将方子瑜拂倒在床上。
　　待身体上的剧烈疼痛缓和之后，方子瑜愕然睁大了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
　　白衣，白发。
　　衣带流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发如白雪，但不是老年人的干枯，何况他还有着一张俊逸脱俗的脸，眼角眉心，没有一丝皱纹……
　　还有……绛草？
　　传说中的仙草，能使人死而复生的奇珍？
　　方子瑜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人一双青蓝色的眼，嘴唇微动：”你……是谁？”
　　男子一手握住方子瑜的手腕，青蓝色的眼像天空一般宁静：”我是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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