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笑谭》冷风荆棘

6、白龙和青龙

　　春夏交接之际，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机。
　　但是今年大旱。
　　大家都想着，今天不下雨，明天也得下了，明天不下雨，到了后天，老天爷也该憋不住了。
　　谁知两个月过去，楞是一滴雨都没掉。
　　土地龟裂，庄稼的叶子都卷了黄边，眼看一年的收成就要毁了。道士给帝君烧了香，可是帝君很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他想起来云峰山的旱情，估计十里八乡的都旱得硬邦邦的了。
　　只能找个会下雨的仙灵帮帮忙。
　　道士找到门口的两只石龟，让它们想想办法救民于水火。石龟说不成，小片小片下雨，它们行，大片大片下雨，只能求龙。
　　道士说这不是找不到龙么？这样办吧，我把整个乡划成十个小片，你们就一小片一小片的下雨，勤能补拙。
　　石龟目瞪口呆，说这真成了压死王八累死龟了，绝对不成，屁股还疼呢！
　　道士说，你下一小片，我就动员那里的村民给你捐药钱，还给你立碑，记下这笔功德。
　　石龟说，立碑就免了。真要是立碑作序，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哥俩驼着？它说，你得让药店的伙计给我道歉。
　　多久的事了，还记着呢？
　　没办法，找到药店伙计一说，伙计带了香烛瓜果，到石碑那里拜了拜，诚心诚意的赔了不是。
　　于是石龟应允，作法一小片一小片的下过去。
　　就剩最后一块的时候，石龟说什么也不肯下了，说屁股很疼。道士没办法，只能把狐狸揪出来打了一顿。石龟翻了白眼，说我们这是没力气，实在下不动了，谁让你打它了？
　　道士也没辙，说既然打都打过了，你们再努把力，争取把最后那一片也下了。要不然那里的村民以为你厚此薄彼，肯定伤心。
　　石龟耗尽力气，再次腾云驾雾，瑞泽大地。
　　但是刮风打雷之后，就掉了两三点雨。
　　石龟四仰八叉的躺在山上，说不行了，打死我们哥俩也下不动了。
　　而且石龟雨量太小，最早下雨的那块地只湿了地皮，很快就干了。
　　石龟说，我们哥俩已经尽心尽力了，但是毕竟不是真正的甘霖润雨，杯水车薪，要缓解这样的旱情，不能指望我们，还是得求龙。
　　但是道士法力不够，找不到门路，请不来这样的仙灵。就问石龟有没有认识的龙。
　　狐狸蹦出来说，它有认识的。
　　但是为了求雨，道士打了狐狸去讨好石龟。如今狐狸心情不好，等着某人使出一些手段来安慰它受伤的心灵。
　　石龟恶狠狠的看着狐狸，说没必要求它，我也有认识的龙。
　　道士拍拍手上的灰，说，你们谁先请来龙，我就照谁的意思办。
　　如果石龟先请来，就把狐狸收拾一顿。如果狐狸先请来，就只能对不起石龟，过河拆桥了。
　　谁让旱情严重，没法讲理呢？
　　狐狸说，好！你等着，我马上去请。石龟也说，山里的小妖哪里高攀得起仙灵，还是我们屃赑沾亲带故，关系好。
　　他们也跑去请龙。
　　这样过了一日，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田里的土地都泡软了，一踩一脚泥巴。从山头的青松到山沟里的蒿草都喝饱了，雨水才停。
　　云横山岭，水流青石。
　　雨云散开，一道白光落在山上，化成瀑布，一道青光落在山下，化作河流。
　　道士正在高兴，问，这是谁请来的？
　　就看见瀑布里钻出一条白龙，冲着山下破口大骂：“你来这儿干什么？”
　　河里随即钻出一条青龙，还口道：“你跟着我来这里做什么？黏黏腻腻的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当初我是瞎了眼了，才嫁给你！”白龙狂吼，“我告诉你啊，有多远滚多远！这山头有本龙一个就够了！”
　　然后扭头大喊：屃赑呢！屃赑呢！
　　石龟说，在。
　　白龙一脸狰狞：“怎么搞的！你们还把它请来了？”
　　石龟说，没啊，我就请了您一位啊。
　　白龙得了理，声音都高了一个调，跟打响雷一样：“也不知道是谁自作多情，没人请你来，你还如影随形的往这儿跑！”
　　青龙不着急不上火，说，我是狐狸请来的。
　　管你是谁请来的，留一个，滚一个！白龙说。啧啧，什么时候跟山头小妖有了来往？狐狸？肯定是母的，狐狸精吧？
　　别乱想啊，公的！青龙说，我只是和它母上有过交情。
　　它妈肯定是母的，这下可跑不了了！你休想抵赖！
　　我就不能有个异性朋友了？
　　谁拦着你了，你交去啊，交啊！
　　他们两个吵来吵去，雷声滚滚，半日不歇。
　　道士头都大了。
　　但是石龟狐狸互不相让，青龙白龙也不肯低头。
　　这个说，凭什么让我走，那个说，反正我不走！
　　道士说，要不然，你们二位都留下来吧。但是，不许吵架，要是再吵，你们两个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山小，伺候不起二位大神。
　　又说，好歹也是仙灵，拿出点仙灵的风度。这样吵闹，让山间地头的小妖看去，就成了笑话了。
　　青龙钻到河里，不出声了。
　　白龙斜着眼，说，只要它不招惹我，我有的是肚量和风度。然后也钻回瀑布去了。
　　云峰山有了两条龙，石头都湿润得滴水成泉，再也不用担心地旱。但是它们二位跟冤家对头一样，道士心中不安，生怕闹出什么事来。
　　都说神仙眷侣和睦美满，它们两个怎么就闹成这样？
　　石龟说，它们两个之前住在渭水之滨，是渭水的支脉。夫妻二人跟着渭水老龙润泽一方，倒也郎情妾意，恩爱有加。后来有个小地魔造谣生事，挑拨离间，夫妻二人就相互恨上了。当地的渭水老龙把小地魔抓起来封在罐子里，压在渭水之底，但是它们两个也没能和好。
　　道士说，原来如此。
　　然后下山去找小地魔，拖出来往死里打，说你干的好事！
　　他拎着小地魔去找青龙，说当初就是它滋事胡搅，造成你们夫妻不和。
　　青龙说，就算我把它打死，那婆娘也不见得就收了脾气。
　　拎着小地魔去找白龙。
　　白龙说，我还得谢谢它呢，要不是它，我哪里知道青龙是个什么东西？
　　小地魔一看它们的态度，顿时陪着笑脸，说，白龙大仙，您放心好了，有我盯着青龙，它不敢做出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白龙说，呵呵，你还真是热心肠呢。
　　然后一尾巴抽到天上去，说，得寸进尺了是吧！什么东西！再敢到本龙面前搬弄是非，我劈死你！
　　打完了，就和蔼可亲的问道士：小伙子，向你打听个事情。
　　山下的青龙开始吹口哨。
　　道士脑仁疼，说贫道有道号，叫羲有。
　　好吧，羲有道长，你有认识的龙么？白龙问。
　　这不是刚刚认识你们二位么？
　　除了我们之外呢？
　　要有认识的，就不劳烦你们二位来云峰山了。
　　白龙有些沮丧。
　　她说，他们夫妻二人受人所托，一直在找新生的金鳞小龙。如果道士遇见了，或者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一定要告诉它们。
　　这条金色小龙，可能是一位上古神灵的转世，几千年来，上界一直在找它，可惜龙族之中以青、白、红、黑四色为多，金鳞的十分稀少。
　　只是上古神灵力量强大，纵横五岳八荒，除非是获罪受罚，否则不可能脱胎到人世间的。
　　倒不是受罚，只是救了不该救的人，为此丧命而已。
　　提起这位神灵，白龙十分憧憬：像他这样重情重义，爱憎分明的神灵，真是我心中的英雄啊。
　　青龙默默无语，片刻之后飞到白龙身边，表情十分严肃：
　　“老婆，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它用爪子理了一下鬃发，说，“说不定，我就是那条金鳞神龙啊，只是投胎时没长对颜色。”
　　它说，我天天都在思考，我这么帅气，从小就比其他的龙族聪明，强大，又是这么的勇敢无敌，我妈都说我出生时雷泽之地的闪电特别大，好像在预兆着什么。我生活的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带有前世的宿命。
　　它十分正经的问：万一我真的是金鳞神龙，你该怎么办啊？
　　白龙浑身颤抖的看着它，突然一尾巴把它抽飞：醒醒，你要是金鳞神龙，我还是九天玄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