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劣之薛定谔之猫》浮云悄

2、楔子：

　　2093年，日本国中部地区北部，佐渡岛。

　　晴朗的天空在骄阳的托伴之下更显得湛蓝剔透，徐徐而过的微风吹散了空中稀薄的云层，摇晃着此处每一株的花草树木，亦将其上仅属于自然的清新与生机飘飘忽忽地吹至人们的心中。

　　庭院中的高树下坐着一位尚且稚气的少年，明媚的阳光透过碧绿的枝条流泻而下，倾洒在他的棕色短发上，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光泽。他带着一副护目镜，正以一种比较缓慢的速度，阅读着手中的电子书。

　　“哥哥，哥哥！”一位身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忽然从屋中跑了出来，顺势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电子书，用带着三分娇蛮，三分任性的语继续开口，“你来这里之后就一直在看父亲的书，快来陪我和琉璃玩啦！”

　　“我知道了啦，小茜。”少年的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似乎是对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妹妹格外没辙，“不过茜这次想玩什么呢？”

　　——这本该是一个闲适而安逸的盛夏午后，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却都被突如其来的炮火与侵略轻易击碎。

　　强烈的震动感伴随着一声激荡的彻响传来，少年条件反射地扶住了即将摔倒的妹妹：“这是地震吗？真是的……”

　　“不会是地震，”他打断了妹妹的话，目光则停留在激荡声传来的方向，然而还不待他对妹妹诉说他自身的推理判断，下一波炮火的肆虐便已然揭示了一切的答案——这是一次来自敌国的袭击。

　　少年从口袋中取出泛用性CAD,伴随着想子光芒的扩散，浅蓝色的法印出现在少年与其妹妹的脚下，而下一刻两人便已经进入了不远处的屋内————这种程度对自身作用的空间矢量改变显然并未对少年造成过大的消耗与负担。

　　“母亲，琉璃，去地下防空洞。”望着有些慌张的两个妹妹，少年尽力压制心中的诸多疑惑与手足无措，以塑造出一个相对冷静的形象，借此利用妹妹们对自己的信任，使她们不至于被恐惧与慌乱吞噬。

　　地下室很大，而其中适时更换的储备干粮与食用水，更是足以保证四个人十日左右的生存。正当少年安抚着两位年幼的妹妹时，少年母亲的即时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其上出现的人影让在场所有的人舒了一口气

　　——作为十师族之一的一条家的现任家主一条刚毅，也是在场之人最为信任的丈夫，或者父亲。

　　“你们先别从紧急出口离开地下室，”屏幕另一头的男人望见毫发无伤的家人，显然也松了一口气，然而紧蹙的双眉，亦昭示着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美登里，如果上层建筑开始焚烧，那么你就立刻带着孩子们去东部的避难所，我现在要和义勇军和当地驻扎部队一起赶往防卫线。”

　　被称为美登里的少妇望着一条刚毅郑重其事的脸庞，轻轻地点了点头。此时，一旁沉默许久的少年，突然开口了：“父亲，我也想加入义勇军。”

　　“将辉……！”作为一位母亲的美登里显然将保护自己的孩子至于保护国民之上，身为十师族一员的她虽然并未因为一己私欲而制止丈夫的行为，但是如果年仅十三岁的独子也要亲赴前线，那就是她所难以接受的了。

　　一条将辉并未因为母亲的呼唤而有所动摇，宛若翡翠般温润的碧色双瞳中未掀起丝毫涟漪，那种坚定令一条刚毅亦有些为之动容，“将辉，你有染血的觉悟吗？”

　　一条将辉显然被父亲的话语噎了一下，然而他很快以另一个角度做出了回应：“我想要保护母亲，妹妹，还有其他人。作为十师族的我，应当对更多平民施以保护，而不是因为年龄原因而蜷缩在别人的保护下。”

　　“……”一条刚毅看着眼下愈发紧急的情况，也知道这样与将辉耗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况且天赋如此出众的将辉迟早会背负上如此的命运，无路可逃，“五分钟后会有一批义勇军经过紧急出口处，你随他们一起过来。”

　　望着妻子忧心忡忡的脸庞，一条刚毅叹了一口气，开口安慰：“美登里，相信将辉吧，他可是我们的儿子啊！”

　　··································

　　比起战场，眼前的景象大概更像地狱一点吧。

　　倒下敌军们的血液令这片作为战场的土地都染上了那样瑰丽而妖冶的颜色，由于经验与心境的差异，一条将辉无法做到像一条刚毅那样将每一击“爆裂”所干涉的对象都准确无误地确立在心脏之上，因此他所处防线前的场面显得更可怖些。

　　倒下的敌方士兵的皮肤炸裂，更有甚者整只手臂，或者小腿都因为膨胀力而炸飞了出去，鲜血在空中勾画出诸多惊人的轨迹，又在高温中化作一片血雾，敌方凄厉的惨叫声，与友方难以抑制的呕吐声不绝于耳。

　　有些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却勉强地留下一命的敌方士兵们因为这种极致的疼痛在血泊之中挣扎着，而穿戴着防护服的敌兵则显得更凄惨些，液体直接气化所带来的庞大热量无法传递开，甚至导致生生被烤焦。

　　那些来自敌国的士兵们自然也有魔法师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比起攻击其余义勇军成员，攻击作为旗帜与主力的将辉显得更有意义。然而在那些振动系或者的是发散系的魔法落到将辉的身上前，将辉身周的领域干涉已经先一步开始作用。

　　再配合一条将辉那强得完全不符合年纪与常理的魔法干涉力，他虽然消耗的想子量颇为巨大，但的确切实地保证了一条家的秘术“爆裂”毫无阻碍地落在那些张开自身强化魔法的魔法师身上。

　　浓厚的血腥味与刺鼻的焦味缓缓的扩散，这种阴郁的氛围摧毁了敌方的缜密与战意，却也让友方战栗不已。

　　将辉想，自己握着特化型CAD的手应该在不住地颤抖着，然而瞄准一个个敌方士兵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机械化。

　　人类便是如此的，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会犹豫惊恐，但是当杀了两个，三个乃至数十，上百后，这种弑杀同类的罪恶感便会被麻木所取代。

　　他迫使自己把那些鲜血当做是番茄酱，红墨水……不管什么都好，然后强行打起精神不让防线退后丝毫。那是作为「一条」的使命，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没有丝毫退避的余地，只能竭尽全力。

　　飞溅起的血液沾染在他的脸颊，衣服上，令他看起来宛如地狱的使者一般——正巧与他此时的举动不谋而合——他已经懒得去在意身边同为义勇军的同伴们的目光，因为克制翻腾不已的呕吐欲，以及连续不断地施展中长距离的“爆裂”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以至于当新苏维埃的部队因为奇袭不利而选择撤退的时候，都没有人敢上前搀扶这个浑身浴血，却疲劳不堪的少年。

　　“将辉，你做得很好。”一条刚毅望着步履略显艰难的一条将辉，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因而难得地对其施以赞美，毕竟正是由于一条将辉的奋战，才使得后防线的压力减轻了些，也相应地缩小了伤亡的数量，“不愧是我们一条家的孩子！”

　　“我先回家去，告诉母亲还有小茜和琉璃他们！”一条将辉的碧色双眸中由于被夸奖而滋生的愉快稍稍冲淡了其中深切的疲劳，这样的鼓舞令他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一条刚毅望着有些孩子气的一条将辉，也有些忍俊不禁，便再度投身于其余重建工作中去了。

　　一条刚毅想，假如他能够知道日后发生的事情的话，他一定会制止当时的将辉，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这份失察所造成的结果难以挽回。

　　当一条将辉跑回自家庭院时，正对上了从地下室中鱼贯而出的平民们————按照一条美登里的性格，利用自家宽敞的地下室来接纳那些从公共防空洞中过度溢出的平民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因此一条将辉并未显得吃惊。

　　他望着那群毫发无伤的平民们，突然觉得那样浴血奋战似乎有所价值。但是这样的认知还来不及建立完全，并已被完全摧毁。最先开始惊恐哭泣的，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这或许是被来不及拭去一身鲜血的一条将辉吓到的缘故。

　　这让一条将辉有些尴尬起来，他正试图擦拭脸上那些或干涸或流淌的血液，并对自己吓到了小孩子表示歉意，然而下一刻，那些平民的话却让他的动作瞬间僵硬在那里。

　　“真是恶心的兵器啊，”那个孩子的父亲嫌弃地撇了浑身鲜血的一条将辉一眼，刻薄地继续开口：“这种兵器实验品，就该放在研究所里嘛，怎么能让他们自由地活动。”

　　“还真是恶心，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基因调整和实验得到的吧”那孩子的母亲在望向将辉的脸庞时有一瞬的不忍，然而却被出于小资产阶级的愤愤不平与嫉妒心理所压制下去：“这种兵器还住这种房子，享受这种待遇，真是暴殄天物。”

　　“不准你们这样说哥哥！”年幼的一条琉璃首先跳了出来为自家兄长辩护，没有什么必然的道理或是论点，只是单纯出于亲情原因的袒护，而一条茜也不甘示弱，同样愤愤地开口：“哥哥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所有人才会去最前线战斗着的！”

　　“作为武器这样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些平民显然不甘于在一个年幼的女孩处吃瘪，而这种嫉妒着拥有更强大力量的魔法师的心理，也在此刻被引申而出：“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么你们这种恶心的异类还有什么用？”

　　……

　　一条将辉并非不知道当今社会上常人对于魔法师的偏见嫉妒，以及一种古怪扭曲的歧视。只是此刻，那份在心中强行压抑的疲惫慢慢地浮了上来，并逐渐扩大，甚至侵蚀了躯体和灵魂，让他感到有些难以言喻的寒冷。

　　有些事也许的确能够划分在“义务”的范畴之中，可是如果接受者毫不感激，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应得的一切，那么就难免不令施救奋战者为之心寒苦涩，此刻的一条将辉便是如此。

　　直到这种尖锐刻薄的议论随着平民们离开的步伐而缓缓消散，一条将辉仍然像是被施展了振动减速系魔法一般，一动也不动。

　　倒也谈不上失望悲观之类的，此刻的他只想将那些污秽的血液洗净，然后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仅此而已。

　　正当他一语不发地打算回房清理时，一个显得有些内敛羞涩的少年嗓音突然响起。那语气与方才的人们截然不同，因而稍稍吸引了他的注意。

　　“谢谢你，救了我。”那是一个与一条将辉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等到那些平民都离开一条家的庭院后，才缓缓地走了出来。他黑发略短，其容貌与一条将辉相比略显平凡，只是那双宛如血液般色泽鲜艳的眼眸显得有些特别。

　　“你上战场是出自对自身使命的认识，而不是为了得到那些人的赞美不是吗？”他应该是打算安慰这个拯救了自己生命的少年的，然而望着此刻的一条将辉，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所以你不需要……那个……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谢谢你。”一条将辉望着有些局促的同龄人，莫名地觉得方才压抑心底的沉重郁结似乎缓解了些许，他勉强地撤出一抹笑容，礼节性地自我介绍：“我叫一条将辉，你叫什么？”

　　“真红郎。嗯，那个我叫吉祥寺真红郎。”正因战乱而顿失双亲的吉祥寺真红郎，对于少年的回应有些受宠若惊的迹象，急忙开口自我介绍。他们对视一眼，仿佛在那一瞬间，本应毫不相关的两个孩子，互相感到了些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意。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最坚固的羁绊与情感，也许只要通过交换姓名，便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