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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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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的将军府,车马喧嚣,好不热闹。
我转头看了看毕方,她停驻在不远处一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门口。
我望着毕方窈窕的背影,摇了摇头,原来神兽在人间待久了,也沾上了人间女子的习气,喜好打扮。
我跟了上去,毕方见我过来,不再看那胭脂铺,而是扯出一个笑容,“走吧,我将故事的开头告诉你。”
看着她那毫无血色的唇,我突然觉得毕方整个人透着一种绝望,就像那唇色一样,除了用胭脂涂抹变红,不可能有任何变化。我有些不忍,拉着她走进了那家胭脂铺,“毕方你点上红唇一定更美。”
毕方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语气铿锵:“可我本就不是人,为何要按照人的审美去打扮自己?”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难道我打扮成人的样子,就能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和人类没有分别了么。我不是那卑微的人,我是毕方兽,活了上万年的神兽。”
她说的甚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我还是没有罢休,拉着她往里面走,“就算你不买,那也陪我看看,我好不容易来人间一次,不太清楚人间的审美。”冥界的鬼魂都是一副在人间死去后的入殓后妆容,若是我将妆化成他们,一定大为不妥。
毕方无奈被我拉着走进店铺里面,看着我挑选胭脂,正在我挑选胭脂的时候,毕方突然开口:“我记得你这里卖一种胭脂,叫相思殷,现在怎么没了?”
话毕,掌柜的立刻压低声音对我们摆摆手:“姑娘们可要小点声!相思殷已经被将军大人下令全部销毁。要是传出去我这里有相思殷,我们一家就没活路了!”
毕方突然噤声,面色凄怆的径自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突然放声大笑,“再无相思,再无相思呵。”
掌柜的指着毕方,一脸的惊恐,我叹了口气:“她是失心疯,莫要担心。”
这世间的情爱,就像是那毒药,明明最后知道自己会毒发生亡,还是很奋不顾身的前赴后继。也只有这情爱,是最不分三六九等的,不论是人鬼妖兽,还是仙神魔怪,皆有情爱。毕方和那将军,一定有什么关系。神兽不死不灭,而凡人不过是沧海一粟,须臾一生。毕方和那将军必定是没有好结果,将军一世过后饮下孟婆汤进入轮回,再无痛苦,而毕方却是不能忘记。所以抽去记忆是最好的办法了。
给毕方抽取记忆的地方在一个寂静清冷的山林。
“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吧。”毕方指着一棵被烧焦的树干说:“那日我正山林间小憩,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我看了看那棵被烧得碳黑的树,心里暗暗佩服毕方,上古神兽的火焰果然非同一般,连这树都能烧得都比其他木炭黑。
“所以你就一时不快将这棵树烧成这样?”我竖起拇指奉承:“神兽毕方,果然厉害。”
毕方白了我一眼,接着讲道:“我听出来那是人和马的动静,” 毕方摸了摸那漆黑的树,突然手腕一用力,将一大片树皮抠了下来,“这片山林从没有人敢涉足,人们相传这里有个会喷火的妖兽。”
上古神兽被人称为妖兽,实在滑稽。自天地混沌褪去,三界安定以来,各路神兽都退隐三界,就连天帝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他们,更别说普通的凡人了。没想到毕方却是隐在了人间的这片山林里。
“这山林是极难寻的灵地,我在此修养,却难得有不怕死的来扰我清净。”毕方说这话时眼睛盯向远方,眼神异常犀利。
我朝那方向看去,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我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思忖着霄玄也该回去了,我也得赶紧离开。
“还请毕方快些说,我好早些抽出你的记忆回去。”
毕方叹了口气,“我就将那一前一后两股军兵烧了个干净。然而有一个人侥幸没有被烧死。”那个没有烧死的人就是那个将军吧,我暗暗猜测。
毕方的故事开头到这里戛然而止,在我催促的眼神下讲出了故事的结尾:“故事从那一场大火开始,一直到那日我被白侯袂筝的部队押到斩妖台结束。”
原来那个将军叫做白侯袂筝,可是他为什么会押毕方去斩妖台呢,难道是发现了毕方的真身?人间男子果然这般无情。可是既然这样,毕方为什么不要求我将她和白侯袂筝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抽去呢。
总之这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我循循善诱套着毕方的话,想让她讲出整个故事,无奈的是,毕方始终不肯说,只是让我抽去那段记忆。
“你若是不说完全我就不帮你抽去记忆。”我耍赖道。
“你若是不抽,我就把你的行踪告诉冥王和战神。”
我:“……”
我确实想抽她,抽死她丫的。可软磨硬泡也无用,我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只好作罢。
“也罢,你再斟酌一下,毕竟抽出来的记忆我是无法再给你织回去的。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席地而坐,观察着这附近的环境。
我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凭着那感觉向那树林深处望去,只见一只乌雕从那枝叶中飞出来,在空中徘徊了一阵,向远处飞去。
我和毕方所处的地方是瀑布旁边一块开阔的草地。这里三面环山,仅有一条从山下上来的路,而且那路也被茂密的树木荆棘遮挡得极为隐秘。
毕方突然笑了,唇色显得更加苍白,“没有什么可斟酌的,现在就开始吧。”
我站起身来,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再把你被押上斩妖台以后的记忆全部抽去?毕竟……那些是不光彩的事情。”若是她和白侯袂筝的所有过往全部消失,不是更好么。而且上古神兽被区区凡人押上斩妖台,着实有伤颜面。
“情可忘,恨不可忘。你脖颈上留下的印记,不也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不能忘记么。”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那道印记,疑惑道:“这印记从我有意识起就一直存在,可是我并不记得它有在提醒我什么。”
毕方嗤笑一声,“连孟娘都有不敢想起来的事,看来我选择忘记也没什么不妥。”
她话中有话,难道我颈上的印记还有一段故事?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可能忘记了很多事,”我指了指颈上的那道红色印记,问:“你可知道这是怎么留下的?”
毕方笑着摇摇头,“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又怎会知道?”
是啊,我自己身上的印记,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留下的,他人又怎么会知道?
毕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盏灯,手覆过灯芯,她的手离开灯芯后,灯芯上跳动着一簇白色的火焰。而后交给我,说:“孟娘,谢谢你能够帮我,这焰蕊盏送给你,你以后可能用得到。”
我接过这灯,端在手里细细观摩了一番,这盏灯巴掌大小,灯盏形为一只独足的毕方鸟。毕方鸟昂首翘尾,嘴衔灯盘,踏在一条盘蟒灯座之上,蟒首上扬,毕方展翅若飞,嘴衔环形凹槽状灯盘,灯盘内既无灯油也无蜡,只有一根附着白色焰火的灯芯。
她送我盏灯是为了道谢,那我也不客气地收下。
“这焰蕊盏与旁的那些灯盏有什么不同?”我一只手端着焰蕊盏,一只手欲靠近这白色的焰火。毕方拨开我的手,抓过我秉灯的手腕,让那焰蕊盏在我面前晃了晃,霎时间我感到一股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焰火极烫,你还要用手去试温么?”毕方瞥了我一眼,“这焰蕊盏内的火焰你要保存好,若是灭了,除了我谁也点不亮这灯。”说完毕方在灯盘上结下一层坚固的结界,“不过你也莫要太担心,这焰火在结界里永远不会熄。”
“多谢毕方所赠爱物,孟娘一定好好保管。”说着我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有这灯照明,我为你抽记忆也不会太费劲。”
“那就请孟娘开始吧。”毕方闭着眼睛,好像在等待着一种解脱。
我将焰蕊盏放在脚边,手覆上毕方的眉心,用神识感受着毕方的记忆。抽取记忆的过程极为困难,毕方活了上万年,要从这上万年的记忆中找寻那一段记忆谈何容易。我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毕方所说的那段记忆。
轻轻一勾,那段记忆就被我牵了出来。我将毕方唤醒,摊开手,将手中的那缕白色的丝线给她看,“瞧,你说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我抽出来了。”
毕方睁开眼睛,眼睛中的悲伤和绝望一扫而空,满目的凌冽和骄傲,对我手中的记忆不屑一顾,只是对我拱手道谢:“多谢。”
忽然漆黑的山林中出现一阵骚动,一个黑影猛然蹿出树林,向我冲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左肩就已经被挨了一掌。这一掌打得我肩胛骨都要碎掉了,一股血腥之气从我的胸中蔓延到喉咙,那黑影见我被打倒在地上,弯下腰准备将手里的利器扎向我的喉咙,我这才看见了这个黑影的样子,从身材判断这是一个女人,戴着面纱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夜翎,因为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带面纱的女人。
忽然一个巨大的翅膀像那黑影身上拍去,我抬头一看,毕方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毕方鸟的样子,六丈有余,威猛无比。那黑影被毕方的翅膀拍出去好远,毕方张开白色的喙,尖厉地叫了一声,然后嘴中吐出白色的火焰,向那黑影烧去。那黑影踉跄爬起,看了看毕方,瞬间不见了踪影。
毕方挥了挥翅膀将那燃在草地上的火扇灭,用喙将我衔到她巨大的背上,向客栈飞去。
生平第一次看见化为原形的毕方鸟,而且还是在毕方鸟的背上,我激动地说不出来话,死死攥住毕方的羽毛趴在毕方背上不住得尖叫:“毕方你放我下来!太高了我怕掉下去!”但是耳边呼啸的风声早已将我的声音淹没。
眨眼的功夫,我已经稳稳地落在地面上,脚边放着焰蕊盏,可毕方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看了看手中的那缕记忆之丝,突然很想知道毕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眼下并不容我想那么多,因为我看见霄玄正站在客栈门口。
我将手里毕方的记忆藏在袖子里,弯下腰去打算将焰蕊盏捡起来。可是我弯下腰后就再也直不起来了,左肩的肉像是撕裂了一半,比刚刚挨了一掌的时候还痛,我咬了咬牙,装作在欣赏焰蕊盏的样子,等着霄玄赶紧离开,我好挣扎着回房间看看伤势。可霄玄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弯着腰的缘故,我感觉到胸中的血腥之气又开始翻腾,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口血,于是我就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站在我的眼前,我抬头看见霄玄铁青着脸,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浑身散发着怒气:“说了让你别乱跑!我不过走了半个时辰你就不见了踪影!每次都是这样不辞而别!”我在他的拍打下又喷了一口血。我记得我只悄悄跑了这一次,哪里来的每次?
看霄玄这个样子,恨不得将我吊起来打,我真怕他再一巴掌下来我这杆腰也折了。索性也不装了,对霄玄喊道:“魔君大人您能不能先把我身子掰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