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庶女》一枕黄梁

114、030 宫宴

　　中秋佳节，皇宫之中。

　　“今日不过是家宴，诸位爱卿不必太过拘束，随意便好。”陆临江沉稳地坐在金龙座椅上，笑着说。

　　众位大臣应了，行了礼后都随着入座

　　宴会开始，宫女穿梭如游鱼，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着皇帝大宴桌，两边分别为嫔妃宴桌，随后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大臣宴桌。另设大臣家眷陪宴若干桌，就连一直被软禁在宫里的前朝瑞王燕昭瑞和夫人宋明莲也在其中。众人笑着，宴席后便撤下饭菜，放上瓜果，丝竹之乐响起，众人饮酒或品茗，中央已经被空了出来，有艺人表演歌舞，众人纷纷笑道。

　　兴致正高，陆临江看着台下众人，意气风发，突然宴会中有人大笑着说：“前朝的赵长安一舞才叫妙绝，见过她的舞后再见这些庸脂俗粉真是令人食不知味啊……”

　　喧闹声渐渐安静了下来，赵长安这三个字仿佛一种禁忌，没有人想要谈论起她。皇帝皱了眉，放下酒打量着说话的人，前朝状元范未明，因新帝惜才，如今还当着一个小小的文官，现在他喝着酒大笑着，笑声在这渐渐安静的时候愈发的刺耳。

　　赵长安，听见这三个字，宴会上人人有着不一样的反应。皇后姜璇夹断了碗里的一块豆腐，席中的燕昭瑞仰头喝下了一杯酒，他的夫人宋明莲更是咬紧了一口银牙。

　　她是匆匆和燕昭瑞成的亲，没有鞭炮锣鼓，一身嫁衣匆匆的过了门行了天地，然后新婚当夜，她的红头盖子还没有被掀起来，她的丈夫就披上了盔甲上了战场。宋家和陈家的兵马汇合到了一起。随后，陈家出了奸细，导致最为关键的一战输了，四候的兵马如狼似虎地踏进京城，她的丈夫被生擒了，她的哥哥爷爷战死在沙场。而她带着宋家剩余的部下投诚，和新帝换来了他丈夫的生命。

　　她情愿要和她的丈夫一起被关在皇宫里，但是她恨他的丈夫一直将她当做摆设，虽然她早知道他对她无意，甚至最后要挟他。可她那么爱他，她的爷爷，她的哥哥都为了这个人死了。她为了他的生死整日整夜害怕着，她甚至为了他的命，把宋家最后的兵马都拱手奉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都是那个赵长安，都是为了她！因为她南昭亡了，因为她，他的爷爷哥哥都因为打仗死了，都是因为她，所以他的丈夫不爱她，甚至不肯同她圆房！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不过，还好她也死了。想着，她慢慢松开了手里紧紧抓着的帕子，松开了一口银牙，表情也没有那般难看。

　　“范兄所言甚是，臣不才也见过长安小姐一舞，谓之天人也不过如此。”席间突然有人发声赞同，众人看之，原来是左丞相杨如澜，昔日和范未明齐名的才子。只可惜造化弄人，一个投身明主，已是当朝丞相，另一个终日喝酒作诗，难有壮志。

　　杨如澜叹道：“不知此生还能否见如长安小姐一般之人。”

　　这时候皇帝的脸色已经很糟糕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该将这个杨如澜给拖出去？他怎会看不出来这些人想要做什么？赵长安也好，赵无忧也好，这都是他的人，也是什么人都可以染指的吗？虽然之前他也利用了她，但那时候他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没有能记起前世之事，现在他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他珍惜着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才得到的人。

　　赵长安，这是他的逆鳞！看来这些人是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这时候皇后开口了。

　　“若论这天人之舞，非一般之人，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皇后笑道。

　　陆临江冷冷看了姜璇一眼，姜璇放下筷子，笑着对他说：“陛下新封的景妃，听闻一舞惊鸿。更不论样貌才情，我看与赵家长安也不妨上下。”

　　“景妃身体羸弱，整日不出宫门，皇后的眼睛倒长，连朕都不知道景妃会跳舞，皇后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陆临江冷笑着说。

　　“臣妾身为皇后，自当为陛下分忧，这后宫归臣妾管，后宫众妃之事，定当要比皇上了解。景妃身子不好，臣妾是知道的。不过这入了宫后皇上成天送去的那些名贵药材，这一日日养着身子总该好了些吧，封妃那日我瞧着精神气也是好的。她一个景妃，我念着身子弱也未叫她来给本宫请过安，如今家宴，难道连露上一面都来不了了？”姜璇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陆临江沉着脸，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快把长安放出来，他心里想的是造一个新的宫殿，殿里面种满桃树，还要挖上一个大大的湖，种满荷花。然后把这个人藏在里面，就他一个人能瞧见。那所宫殿还只造好了一半……然而现在，他看着那张精致的女子的脸，有些烦闷起来。他当真烦透了这个女人，心中甚至开始后悔起来，为什么当时不再多等一会儿而选择与这个女人结盟！可是那时在国师的帮助下回忆起前世之事，他便不敢再等了，他怕这一等就真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若是再失去她，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所以为了尽快平定战局，他娶了这个他十分讨厌的女人，和她结下盟约。

　　现在她手中有了西南两大封地，新朝刚刚开始走向轨道，还不能收拾了她……

　　心中烦闷，他看向台下，看见燕昭瑞也在看着他，他的眼好似鹰隼，明明羽翼全被剥夺，仍然向他这天下至尊的真龙天子发出挑衅。

　　看什么看，你已经是我的阶下之囚，我是真龙天子，她也已是我的人了，前世今生再不相同。

　　一下子，他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好，男人最本能的劣根起来了，他笑着，像是龙翘开尾巴露出身下最珍惜的宝藏向世人炫耀一般：“那便让景妃出来吧，她老是闷在屋里头，对身子也不好。”

　　想了想又说：“她身子弱，晚上风有点大了，把火盆烧旺点，让她多披件衣服。”

　　有宫人忙诺了一声便下去传了。

　　陆临江看了座下的人一眼，眉尾上挑，着些炫耀，又似挑衅，燕昭瑞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预感，握着的酒杯微不可闻的荡漾出两道水纹。

　　这个空挡，姜璇勾起嘴角看着台下的赵大人笑道：“说来也是巧了，赵大人家先有个嫡女成了前朝皇后，后来又有庶女长安当年名动南昭。现在又收了个义女无忧，入宫既封妃，赵大人身为前朝丞相，如今又当了新朝丞相，说起来，我还要给你道声喜。”

　　赵大人头上冷汗直流，他早知道今日这场宴会必定暗潮汹涌，在陆临江说出赵长安三个字后他的心一直砰砰直跳。他也知道，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忙说：“娘娘，下官虽位列两朝，但现在，一心为了……”

　　这时候，下面的宫人用尖细的嗓子打断了赵大人的一片忠心。

　　“景妃娘娘到了。”

　　所有人纷纷停下，长安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的素净，外罩着一件披风，在灯下细看眉眼平凡，勉强算清秀，脸色也不好，虽然白但透着一点灰色，身形也不好，披风一脱，更是显得人和根竹竿似得，唯一能看的过去的也只有眼下的那颗朱砂痣，红的格外惊心。

　　很多人不由得大失所望，千呼万唤才出来，名动整个天下，将他们那位无上的帝皇迷得神魂颠倒的景妃竟然是这样……

　　众人偷偷看了一眼皇后姜璇，见她凤眼长眉，朱唇轻勾，说不出的明媚夺目。凤冠华服，仪态端庄，光华万千。这两位难道有什么可比性吗？

　　再看看他们陛下，从高位下来，快步走到景妃身边，扶着她，细心软语，眼中的疼惜和爱慕晃着人的眼。

　　然而，那些知道的都纷纷站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她。

　　“妹妹可算是来了，真真一个病美人，看把皇上心疼的。”姜璇冷眼看着她身旁的男人迫不及待的走到下面，轻笑道，“早年见过妹妹跳舞，惊鸿一眼，这台上的一众舞姬哪有妹妹半分风采，如今皇宴，妹妹不妨随意跳一支舞助助兴？”

　　“姜璇。”陆临江再也忍不住，他哪里听不懂她话里的再三低贱。他直呼她的名字，眼中带着一丝的警告，“这是朕的景妃，不是那些舞姬，她想跳就跳，不想跳就不跳，你少说废话！”

　　“皇上这就忍不得了？”姜璇也不恼，她走过去，只冷冷的讽刺道，“陆临江，你百般千般的对着这个人，可你看看她现在看的是谁？”

　　长安一进来便看见了燕昭瑞，仿佛还是当日少年的模样，眼睛是黝黑的，里面是看不清的一口幽井。燕昭瑞也直直的看着她，他心里想的是，她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只是更瘦了一些，身子还是那般的差么？

　　长安笑了一下，众人的眼睛仿佛都亮了一下。

　　有一种人，天生是适合笑的，你看她眉眼一弯，朱砂痣随着上扬，那平凡的眉目，那灰败的肌肤仿佛一瞬间明亮了起来。歌舞声渐褪，有杯盏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姜璇在此刻也只能失去所有颜色，世界万物都静止下来。

　　一笑倾城。

　　“好久不见。”她笑着说，于是世界重新恢复运动。

　　真的是好久不见。

　　难怪，众人心想，难怪陛下如此爱恋这个人，她笑的模样是真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