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会陪你到老》捕芙琳

2、part two

　　我爱的阿辞：
　　见信好。
　　今天我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以一个旅人的身份。在小岛上的十年，让我对于你，还有故乡有了很大的疏离感。飞机上邻座操着一口地到的乡音，热情的问我是不是来旅游的——许是因为我一直说普通话的原因。事实上，这十年我每年都有出去旅游，几乎走遍了中国——我在北京还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你大概会感兴趣。不过尽管我去了很多地方，有两个地方我一直留着，一是你所在的城市，还有一个地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稻丁。如果你不记得了，那让我告诉你，那是我们高中毕业的那年，你不知道从哪本杂志上看见了这个地方，嚷嚷着要去，我告诉你，等我们都工作了，就带你去。这个誓言，竟拖了十五年。大概，还会一直拖下去。
　　这些年我和妈妈还有安年断断续续有些联系，所以我知道很多事，譬如你搬家了，新地址在城南，据说那里依山，有很多榕树；小桃谈了好几次恋爱，却一直没嫁人；周乔最终还是走了，好像说是要去浪迹天涯；安年结婚了，新娘是在西藏认识的，和周乔有几分神似。但这一切离我如此遥远，事实上我生活在一个离赤道很近的小岛，这里没有冬天，女孩在街上看见喜欢的人就向他鼻子咬一口——真是奇怪的求爱方式。（我刚来岛上时，因为鼻子软组织挫伤进过好几次医院。）这里没有榕树，没有像奶一样白的浓雾，总而言之，没有一切能让我想起你的东西。
　　可我还是没能忘掉你。
　　我现在在岛上学校里教书，小学。那些孩子在课余奔跑在土制操场上，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我突然想哭，因为我好像又看见了你，还有那段混乱，但幸福的时光。
　　或许是生活太悠闲的原因，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回忆过去，我们的过去。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会爱上彼此呢？是因为时间，还是相伴？
　　不过有些事，你不知道。
　　当年是你向我表白的，在榕树下——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榕树的原因。可是，你不知道如果你不说，在你生日那天我会向你表白。所以当时，我很开心——没有什么比你暗恋的人同时暗恋你更能令我感到喜悦的了。但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忧惧。首先，我们是两个男孩，其次，我们还在上学，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将来的路会很难走。
　　但当时我想，只要有你在身边，什么都没关系。
　　后来我们遇到了安年，那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周乔——他才十六岁，和我们同龄，却疯狂地爱着一个追逐自由的不良青年，还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良青年，而且周乔大他四岁，有一个校花女友。当时我就觉得，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可安年真的追到了周乔，周乔为了他甚至想要放弃自由，回去继承家业，他们爱得那么疯狂，结局却如此惨淡。七年前我在北京遇到了周乔，还不知道他们已正式分手的我好奇地问他安年呢，他怎么没来，周乔狠狠地吸了口烟，说早分了，你不知道？北京的大街上灯火通明，我望着周乔，突然感觉很难过。这些爱恋，竟没有一个好结果。我问他为什么，他望了我一眼，说你丫不也和楚辞分了吗，这条路，谁走得下来。然后他又吸了口烟，缓缓的说，林清扬，有时候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只是单纯的厌倦了而已。说完他就把烟头掐灭，走了。最后一句话是哥们儿，别把这事告诉他。
　　很久以后我想起这句话，却还是不明白周乔对安年的感情，就像我从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所以我们分手是必然的结果，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我们对于彼此都太熟悉，但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就像是一根藤上同时开出了牵牛花和紫藤花，而且是在一根葡萄藤上。
　　我承认，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因为我爱你，比其他所有人都爱你，到现在依然爱，但我不能因为我爱你就和你在一起。我曾经试探过伯父和伯母，他们对于同性恋可谓是深恶痛绝，妈妈的身体也不好，不能让她受惊吓，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想象旁人知道后会怎样看你。你会受人歧视，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你还是一名老师，这样怎样教学生？和我在一起你还会断子绝孙，你身体不好，在你生病时如果医生下病危通知单，我也不能签字，如果我们走到了暮年，你死去后我要以什么身份带你去火化呢？我可是，连你的未亡人也算不上啊。我没有办法消除这些，我只能看着这一切将在未来发生，然后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还在。
　　所以我无比焦虑，会为了一点不顺心而和你吵架，然后互相折磨。那段时间我们生活得像是古早时代的人，无比渴望肌肤相亲，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怎样和对方交流，只能以人类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爱意。
　　阿辞你也知道，我是单亲家庭，所以对于人们的恶意揣测，我比你明白，对于这些揣测会带来怎样的恶果，我也比你清楚。有时候，人言可畏。人们总是习惯接受一些东西，然后给另一些东西贴上不好的标签，以各种方式去辱骂，孤立那些贴上了不好的标签的东西。你很天真，还不知道这些有多可怕，我很现实，知道这些给人带来的苦痛，所以我不能让你来体验这些。
　　而分手时我尽力骂你，是想让你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可以相爱，但拼尽全力也不能相守。
　　所以我大概会爱你一辈子，但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会在那个靠近赤道的小岛上度过余生，到了后来或许还会娶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当妻子——这样也算对母亲有了一个交代。
　　最后我想告诉你，阿辞，你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的朱砂痣，但独独不是那个能和我过一生的人。

　　林清扬
　　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