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浮华之九夏》山月水风

4、第四章 长生乐

　　那年我十一岁。

　　那是我遇见了燕洹以后的第二年。

　　那年冬雪弥漫。我跟随着爹爹上山狩猎，细白的雪花落在我的肩头，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的猎物，眯了眯眼睛，取出身后的金丝小弓准备一把射下，箭在弦上，在发出去的那一刹那，一个竹青色的身影却挡在了我的前头。我大吃一惊，看着那支箭直直地射进他的肩头，箭尾轻颤，上面还刻着一个字，“夏”。

　　他紧蹙着眉头，道，“她有身孕，放她一马吧。”

　　我抬眼望去，果然那只猎物的腹部微微隆起，那猎物受到了惊吓，眨眼就跑的没了踪影。

　　一股鲜血顺着箭身流落在这皑皑白雪之中，在一片雪白中开出了一片红梅。

　　“值么？为了一个畜生，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

　　“有什么值不值？这天地间的万物，哪个不是生灵。”他的笑容点染了这深冬的雪，也点染了我的心。

　　我取出金疮药，道，“把衣服脱了。”

　　他依言，想去拔那支箭，我嗤笑一声，道，“箭上有倒钩，要不想被勾出个血窟窿的话，就停下。”他看了我一眼，道，“没想你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般狠毒。”

　　他的声音带着淡梅的温润，与他发白的面色极为相衬。

　　“哼，狠毒？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罢了。若是我是那麋鹿，是等待宰杀的猎物，还有人会为我心疼怜惜么？”

　　“我会。”他的额头上有涔涔冷汗，与这冬天的气息不符。我咬牙低着头，道，“莫说话，忍着点。”

　　匕首一落，顿时将那箭头砍落，箭头轻响一声，落在雪地里。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始终那样看着我。“怎么了，话都不会说了？”我低着头，感受着他在头顶的目光，沉声道。

　　他不言语，呼吸落在我的头顶，有些湿润，有些温热。

　　我一把剥开他的衣服，才发现他很瘦，至少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坚实。他的身上有许多伤痕，纵横遍布着，狰狞可怕。

　　“害怕了么？”

　　“战场上见多了，我怎么会怕。”

　　“九夏。”

　　“恩？”

　　“没有，只是想问你，你就没有一些比较女孩子的地方么？”

　　我手上一使劲，他疼的吸了一口气，我轻声一笑，道，“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你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别知道的好。”

　　远远传来了忱哥哥的呼声，我拍了拍手，应了一声，将那瓶金疮药扔给他，道，“小心照顾自己，千万别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被宰了。”说罢，我翻身上马，朝着狩猎场而去。

　　马蹄翻飞，带着泥土的芬芳，寂寞了一冬的凄寒。一株梅花开在路旁，浅绿的花萼，淡淡的花香，那么疏远的气息，一如那个青衣儿郎。

　　远远地看见齐忱站在高头大马旁，手上还提了一只幼狐，雪白的皮毛甚是好看。我欢呼一声，跑到跟前，道，“忱哥哥，这是你的猎物么？真好看。”

　　他将那幼狐塞到我的怀里，道，“就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连个女孩子家的玩物都没有，整天打打杀杀的，真不知道你以后怎么能够找到婆家。”

　　“找不到婆家就不找了呗，再说了，陛下这么疼爱我，还养不起我这么个人物？”我看着齐忱的父亲，齐国的君王，讨好地笑着。

　　齐王哈哈一笑，将手中的弓箭递与一旁的侍卫，道，“没错，九夏这么讨喜，就是养一辈子，寡人也是愿意的。”

　　我抚摸着怀里的幼崽，道，“雨雪瀌瀌，见晛曰消。这风雪总有消亡的一天，望你，会在这天地间长生不灭，便唤你做长生，可好？”狐崽轻轻地蹭着我的衣服，呜咽一声，便安然睡去。

　　这长生，却是在这乱世浮萍之中，唯一陪了我一世的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