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尾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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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屋简单收拾完毕，扫落了头上的灰，我将那枚水魂冰魄针拿在日光下看，极细的针体吸收着光辉，流动着寒芒。
如果用得好，这种东西可以致人死地。我笑了笑，可惜，她还缺乏历练。
通往山脚的小径铺满新草的嫩芽，从窗口向外看去，姊夫正从这条路走上来，步履匆匆。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等一个人回来的感觉，竟这么美好，就像看到一树桃花开在盛春，漫天的绚烂，叫人心口都发甜。
等他进到小屋里的时候，我已经将那枚针收好，奔到他面前抱上他。他搂了搂我肩膀，说：“木料已经订好了，两天之后送过来，村里的人也说要帮我们。”
我闭上眼睛道：“他们真好。”
一个白天很快过去，夜晚云淡风轻，我们坐在小屋门前的空地上享受难得的静谧。夜空如洗，银月初升，他在我耳边淡淡的说着以前的旧事，我静静的听着。抬眼处却见一队迤逦前行的火把，自山口处涌进来。
我警觉起来，姊夫也朝那边望过去。有金属物反射着月光，那是兵刃。几声犬吠，小村庄里的灯一户一户亮起，火把直冲西南的一角，那户独院的柴扉。
很快就起了冲突，鸡飞狗跳。
姊夫道：“真讨厌，今夜这么安静，也有人前来打扰。”
那些人的身法，看来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弯起嘴角，道：“走，去看看。”
果不其然，是昨天在丰阳县城外遇到的人。
他们手持刀剑，正打得欢快。见我们出现，俱都一愣。
姊夫道：“你们居然……还敢来。”
为首的赵二指着他大喊：“就是他，兄弟们上！”
所有人都朝我们围上来。
赵二站在外围道：“外乡来的人，居然搀和我们丰阳城的事，敢挡我赵二老爷的财路，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我是谁。”
姊夫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一刀横在刺过来，他徒手相接，击在握到的人的肘上，那人的刀便脱手而飞，但很快其他人都攻过来。
左近却有喊救命的声音，芸姑娘被一个人抓着拖过来，那人道：“大哥，我们抓到她了。”赵二大喜，我却抢先冲到他们身前，将芸姑娘救了下来。她惊魂未定，抓着我的胳膊道：“还有那小妹妹，快去救她！”
我道：“她在哪？”
她指了一个方向，道：“他们追着她，往那边去了。”
我向她指的方向追过去。两个泼皮的手下从路边挣扎着起来，我一脚踩上其中一人的肩膀，道：“人呢？”
一阵哎呦大叫过后，他才说：“那小孩，前面……”
继续向前走，路越来越荒僻，泥地里有深一脚浅一脚的印痕，夜雾青烟，气息冷冽，我拿出银鞭在手。
静心听，可以捕捉到夜风中的声响，然后我快速移向路边的稻田。有影子在我眼前，我却总是慢了一步，还有铃铛碰撞发出的声音，那是小女孩随身配戴的金铃。
跑了很久，我终于停下来，视线往上，稻田中有一间孤立的房子，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人独立在檐顶，他将小女孩拦腰抱在手中。小女孩面色惊恐，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
我道：“请阁下将人放下。”
那人一双星目望我，面无表情的说：“为什么？”
小女孩眼角尤沾着泪水，道：“姐姐救我。”
我道：“我不能让你带走她。”
那人眼中神色依旧清冷：“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他停顿了许久，才说：“我是她的师父。”
我已经有些不耐烦：“那又怎样？”
他眼中微现一丝惊色：“姑娘是执意与我打过？”
我一笑：“打赢了再说。”说毕抢先攻去，那人一拂宽大的袖袍，闪在一丈之外。他不用兵器，只用袖袍就能阻挡我的攻击。
我心中冷笑，出手越发快，此人身法极快，必须要把他逼近退无可退的角落，才能趁机取胜。我一眼瞥见近旁的蓄水池，心中有了打算。卖了一个破绽，往那个方向退去，他跟着攻过来，再出手时我招式纷乱，只为把他封在这处角落，无法移身。计算好时机，再出一招，他一定会受伤，我便赢了。
就在我从半空俯冲下来的时候，后心一阵清凉刺痛。气息一乱，我从空中直落下来，那一招便无法出手。我勉强稳住身形，才没有跌倒在地。
身后传来轻巧的笑声：“这次，我没有慢吧？”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快袭遍全身，我皱眉道：“你为什么？”
小女孩似笑非笑，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他是我师父，见到师父有危险，徒弟自然要帮忙。”
“他不是要杀你吗？”
“谁说他要杀我，我们不过是在闹着玩，谁叫你来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可是有代价的。”
我运力逼出射入后心的刀，封了紧要的穴道。那把一指长的小刀雕刻的很是奇秀，刀身的血迹隐隐变黑。
小女孩道：“这点雕虫小技，难不倒姐姐吧？”
面前长身而立的男人道：“馨儿，回来。”
我望他一眼，挥起银鞭向他抽去。他微一惊讶，接下我这一鞭，拂袖挥来猎猎劲风。我被这股劲力冲的向后退，却有人帮我挡下了这一招。
他伸掌打出，那股力道便反弹回去，玄衣男人接下他一掌，轻飘飘滑出。
我要向前一步，却觉得脚下发软，背后的凉意顺着血脉快速蔓延。连站着都属勉强，只好不动。
玄衣男人的目光由我移向姊夫，道：“我久居深山，极少出来走动，没想到这次竟还有施展功夫的机会。”
姊夫望向我：“你没事吧？”
我点了点头。
玄衣男人道：“怎么，二位不肯放我们离去吗？”
看到姊夫出现，小女孩早就躲到玄衣男人身后，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观察着局势。
姊夫还要动手，我拦道：“算了，让他们走。”
玄衣男人道：“在下此行只为寻回自己的徒弟，多谢二位理解。”他嘴上说着希望我们理解，眼神却十分倨傲。
抱起小女孩，经过我身边时，他道：“小徒莽撞，还请姑娘见谅。”
我没去看他们。
他抱着小女孩走过泥泞的稻田，鞋袜纤尘不染，不到片刻，便出了我们视线之外。我再也坚持不住，跪了下来。
姊夫马上扶住我，看到我手上带血的暗器，急切道：“你受伤了？”
我点头，但看他着急的神色，又道：“一点小伤，没关系。”
“刀上有毒。”
我道：“这点毒我还应付得了，你忘了我是谁吗？只有我给别人下毒，别人怎能害得了我？”
他看我笃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不再深究下去，道：“我们回去吧，大夫曾说你重伤未愈，不可轻易动武，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才不是呢，我哪有那么弱？话说起来，那群地痞无赖解决掉了吗？”
“嗯。”
之后他不再多说。
我垂下头，微微皱起了眉。
赵二之祸因姊夫而平息，这件事传出之后，再没有什么地痞之流敢找村人的麻烦，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感谢姊夫，知道我们打算住在这里，纷纷来帮我们修缮房屋。
因此很快，旧房子就变作新房子，稍加布置，就可以住人。我买了桃花种子种在房屋的四角，等起身的时候，却有微微的眩晕，若有若无的刺痛感如冰蛇蚀骨。姊夫的手搭上我的肩，柔声道：“怎么站了这么久？”
我闭了闭眼，稳定了呼吸，转过头看他：“我在想，这些树种什么时候生根发芽，什么时候开花。那时，一定很美。”
他笑：“很快，你看春去秋来，时间那么快就过去了。”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
我把头埋进他胸膛，不让他看到我的神色。阳光笼罩在身上，耳朵尖都是暖融融的，我说：“你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
晚上是清粥小菜，天气一天比一天回暖，所以搭了竹椅坐在外面，享受着草木的清香。我慢慢搅着热腾腾的粥，道：“没想到你的厨艺居然比我还好。”
他看了我一眼，有种这句话不知从何回起的神情。
我嗤的笑出来，舀了一勺粥到嘴里，道：“我想起来了，锅里还温着鸭肉，你去端来吧。”
他回到屋里，我快步走到院角的老树下，俯下身去吐了出来。
气血上涌的厉害，根本吃不下东西，连着几个晚上都在运功抑制毒性，却丝毫没有起色。我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平息了喘息，擦干嘴角，装作平常的样子走出来。
他正端了肉出来，说：“快来吃呀。”
一代大侠不拿刀剑改端肉，站在夜风中的小院里，却正是我最喜欢的模样，喜欢到心口都发疼。
于是我笑起来，向他走去。
入夜，四周一片沉寂，我坐在床上，照例运功试图逼出毒素。起初我并未在意，认为此毒会慢慢消退，但后来却觉得身体越来越难以承受，为了克制毒性，修为耗损大半，但毒素却像散入我的四肢百骸，无法把它聚拢逼出体外。
以前接触的毒比这厉害十倍百倍，却没有这么难缠。使用星宿派的克毒心法时，心力比以前衰弱很多，往往进行到一半，就不得不暂停，或是从头再来。
看来坠崖所受之伤，对我不是没有影响的。
我捏好指诀，屏息凝神，再一次从头开始。
阴月中天，体内的气息却越来越乱，像火烧一样灼热，阵痛从心口的位置向外扩散，我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一股热力冲上来，我抑制不住，呕出一口血。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不见，我抓着床沿微微喘息。
镇定下来时，才发现有人站在门口。
他什么时候站到那里我竟然不知道？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看了我许久，他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不言。
他俯身在我面前，直直望进我的眼睛：“为什么瞒我？”他的声音里有压抑。
“我……”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情况已经糟糕到让我害怕告诉你。
“嗯？”
“我不想改变现状。”看上他的眼睛，我接着说：“以前我总是过漂泊无依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家，这些时日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什么事打破这样的状态。”
他的表情缓和下来：“你的伤，是上次与那人交手时留下来的？”
我点点头。
他把手按上我的脉，很久，才道：“怎么这么严重？”
我把嘴角的血迹擦去，道：“那把刀上的毒本来很平常，我可以解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根除，一天天过去，体内毒素有扩散之势，我也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
“这些天，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我其实看得出来。”
“你……”
“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的神情十分黯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是怕我难过，才强撑到现在？”
我道：“你不要这幅样子，我就是怕你露出这样的神情，才不告诉你的。这些日子你都很开心，不要变回以前的样子。”
他勉强笑了笑：“怎么会？”
但他眼底分明有血色，他是从战场是厮杀过来的人，我的情况，他轻易可以看出，我也清楚的知道。可恶，明明日子可以一帆风顺的走下去，幸福却像隔了一方水崖，可望而不可及。
我们沉默良久。他握住我的手，渡了些内力给我。体内翻涌的气血被压了下来，升上了一层暖意，他拉过被子为我盖好，说：“再这样下去不行。”
我伏在他怀里，道：“那……就请大夫来看？”
他道：“你的伤势，寻常小镇的大夫治不好，能出手一试的，大概只有神医薛慕华。只是逍遥派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他不知云游到了何处。”
“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他道：“不行，你的身体……不能再耽误下去，明早就动身。”
“可是我还种了桃花，我要等它明年春天开花。”
“明年春天我们就回来了。等你好了，我们重新回到这儿，再也不离开。”
“嗯。”
第二天一早，伴着晨曦，我们离开了这个小村落。从谭渊处得来消息，薛慕华早些日子去了西域远游，不过此人向来行踪不定，此时身在何处尚未可知。
于是姊夫带着我向大漠黄沙的西边进发。
晚霞千里，我们泊车在路边，他升起一堆篝火。我缩在车边看着他明暗交替的面容。他突然转向我：“阿紫，不要死。”
我微微挑了挑眉。
“我已经失去了阿朱，如果再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我走到他面前，坐下来，指尖触上他的指尖。
“你知道吗，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我知道。”
他看向我，眼睛里有朦胧的水渍。
“我不会离开你的，峰哥。”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离开你。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尾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