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成云轩》醉年

20、20. 卜算

　　今天对于凌霜凝来说是相当沉重的一天，对于湛云轩也一样。
　　早上去看守所，是初审前最后一次提审凌飞虎，没想到的是凌霜凝竟然也会去探监。虽然没有正面撞上，但当时在车里的湛云轩很清楚的看到了走出看守所大门时候凌霜凝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让他整个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过人会像这样莫名的牵动他的注意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在意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同样清楚，那不合适。
　　时间，身份，事件，这些统统都不对。遑论他身后还有那样一个家族的责任和压力，就算是出身普通的女孩都未必可以，更别说凌霜凝那种一定会引起族中长辈争议的出身。
　　湛云轩正出神，连手边的午饭都忘了吃，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所有思绪都在瞬间回笼，湛云轩的目光都一下子锐利起来：“姜叔。”
　　电话那头湛家老爷子的贴身警卫姜山站的笔直，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样的一丝不苟：“孙少爷，老太爷希望您今天能回一趟家。小琴下午三点会去孙少爷公司接你，不知方便吗？”
　　姜山本来是应该称呼湛国强首长的，但湛云轩是湛国强最在意的小辈，所以连带着他手下的人也只是以家里的辈分来对待这祖孙俩。
　　但话虽如此，有些东西却并不是说一声爷爷或者孙子就能掩盖过去的。
　　比如那种长期处于森严的上下级关系中而自然而然带上的尊敬，那是从出生就带在骨血里的东西，只要身为湛家人就不可能真的对此无视。
　　湛云轩从小就是按着家族的期待成长起来的优秀典范，更是出自本能的尊重这种关系。所以就算姜山的语气十分恭敬，他也依然条件反射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湛云轩的眉头才皱了起来。
　　对于他是否能胜任自己的工作方面，这些年他已经做了充足的证明，湛老爷子如今也已经极少指导他。何况最近的事情更多的是需要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时机，老爷子不大可能在这种时候特意把他找回家去指点。
　　那么余下的事情大概就只剩下那一件了。
　　一想到这个，湛云轩的眉头皱的更厉害。
　　虽然他是早就有了迟早要联姻的心理准备，但老爷子这些年却开始热衷于给他介绍各家的小姐，这感觉就微妙了。
　　不仅微妙，还很让人头疼。但他又不能一直回避，于是现在回老宅也变成了一件很让他窘迫的事情。
　　好在今天湛老爷子没先在家里招待哪家的小姐，事实上，湛云轩发现，老爷子连和他见面的地点都临时改了。
　　城郊的白云观是本地一所大道观，观中方丈泯尘子老道在本地的名流社交圈里也是很有分量的一位老真人。
　　湛老爷子一辈子坚定的无神论者，偏偏和这老道却很有话说。
　　按老爷子的说法，得道高人未必就一定要如民间传说里那样会各种装神弄鬼的伎俩。有大智慧，能看透世间的道理，并且能由己及人度化众生，救助苦海沉沦的人们得到解脱，这就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这些，恰恰白云观和泯尘子都做到了，所以湛老爷子信服。
　　再加上泯尘子本人谈吐儒雅有风度，却又知识面广博言语诙谐，几次接触下来，湛老爷子渐渐的也就成了白云观的常客。
　　今天把湛云轩也弄来这里，也是抱着想要听一听泯尘子对自己这个孙子的评价的想法。
　　湛云轩不知道爷爷还有这个想法，白云观他连这次都算上也统共才来过三回，一切在他眼里都显得依然有些陌生。
　　不过初夏时节，白云观所在的白云山又是本地最高的山，车子一路沿着盘山公路开上去，路边林木葳蕤，竟然颇有几分遮天蔽日的感觉，倒是十分的凉爽舒适。
　　女司机小琴已经按着湛云轩的意思关了空调，把车窗都打开。混杂着草木清香的山风扑面而来，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湛云轩微眯着眼睛，嘴角终于带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湛老爷子毫无疑问是十分了解这个孙子的。
　　湛云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这幅表情，在外人还是面瘫的样子，但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孙子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心情不错就意味着不至于跟以往一样当着泯尘子的面来一番毁僧谤道的言论，湛老爷子略微松了口气，抬手向他招了招：“小云，过来。”
　　普天之下大概也就湛老爷子敢称呼湛云轩为小云，听到这个称呼，湛云轩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眼皮狠狠的一跳。
　　心里明白，老爷子今天在这里大概也待的挺开心，有闲心和自己开玩笑了，否则他不会用这个自从自己成年之后就基本上不会用的称呼来喊自己。
　　湛老爷子心情确实不错，指着湛云轩转头问泯尘子：“真人可记得我这个不肖子孙？好歹长了这么大个头，没白吃这么些年的白米饭。”
　　老爷子虽然身居重位，但他的功绩都是当年实打实战场上打出来的。本身所受的教育程度并不是很高，说话间也自有一股子直白粗糙却带着豪放的劲头。
　　那泯尘子也是个奇人，明明身在道观，自己还是方丈，却连身道袍都没穿。一身洗到有点发白的稠衫，一捧白胡子，姿态随意。除了衣服后领里插着一柄拂尘，其它就完全和街心公园打太极的老头似的。
　　他微笑着顺着湛老爷子指的方向看过来，摸着胡子点点头：“小公子样貌倒是湛家的种。”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只怕当场就能掐起来：湛家的小公子不是湛家的种那还能是谁家的？
　　不过是泯尘子说的，意思自然又是不同。湛老爷子也眯起了眼，捻了两根胡须在手里：“我那四个儿子，也就大儿子生的这个长孙有我湛家的风骨。”
　　湛老爷子四个孙子两个孙女，有比较就更有感触。而且他也从来不否认，这绝对是湛云轩受到他重视的很重要的一点原因。
　　老爷子说完这句话就收住了话题，单等着泯尘子主动开口问他带孙子来见是想要做什么。只是高人就是高人，泯尘子直接话锋一转：
　　“老哥你喊他来，莫非是想要小老道我为小公子卜上一卦？”
　　还是那句话，要是换了别人这么问，这话本身就是大不敬。湛老爷子功高震世，是一生铁骨铮铮的不信鬼神，怎么会相信卜算这种歪门邪道！
　　然而换到泯尘子嘴里说出来，老爷子心里自然是另一番解释的，连连摆手：“老真人就不要折这小子寿了，得你指点几句，也就罢了。”
　　旁边一直站的跟小白杨一样挺直的湛云轩听到这句话，一愣，随即觉得大大松了口气。听训什么的，他从小就不怕，这可比相亲好多了！
　　只是这回面对的并不是他爷爷当年的老战友，看到他就只有那些车轱辘教育的话可说。
　　泯尘子说话基本上还没有什么人能料的准过，他这一开口，湛云轩就直接愣了。
　　因为泯尘子仔细端详了他一阵，然后神色就凝重起来：“小公子最近多加小心，你身边某个重要的人只怕会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