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龙》花和风

31、 端午群雄聚荼蘼，暮影雪仇念浮笙（十一）

　　次日，清晨。
　　浮笙伸了个懒腰，推开门，许是因为昨夜的雨，屋外起了点雾。因为起的早，浮笙简单净了面，头发散在身后，发梢恰好及腰。行动间，随着风轻轻扬起。
　　绕了个弯，卿暮影正在那两株桂花树下练剑。一袭黑色劲装，长发一如既往得高高束起。长剑轻横，向前挥去，手腕一转斜指向身后，脚步随着剑法而动，招式间攻守皆在。发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弧度。
　　浮笙未继续前行，卿暮影动作颇为流畅，纵跃间每个动作都充满着力量。剑上虽并未灌注内力，但从那破风声上，可见杀伤力不弱。
　　最后一式练完，卿暮影收了剑，右手一翻，长剑紧贴臂后，他回过头，看见浮笙并不惊讶，想是浮笙到的时候便觉察到了。
　　“练得不错！”浮笙笑道。
　　“怎么起地这么早？”卿暮影声音里带着些许柔和。
　　“醒了就不想睡了。”浮笙伸了个懒腰，向前几步在石凳上坐下，撑着脑袋看向卿暮影道：“刚练完武，还是去洗个澡吧。”
　　卿暮影点点头，转身走了，表现如常，半点不提昨晚的事，可能是醉得狠了。
　　浮笙懒懒得打了个哈欠，闭眼假寐。早晨的风带着空气中的些许水气轻轻吹着，微微有点凉意，吹在身上却十分舒服。
　　莲衣来的时候便看到这副光景，眸子里闪过一瞬的差异与惊艳。
　　浮笙觉察到有人，还以为是卿暮影，也不睁眼，笑着道：“怎么洗的这么快，莫不是只拿水浇了一遍了事？”久得不到回应，浮笙睁开眼睛，却见莲衣正笑着看着浮笙，那笑一如往常和煦，可浮笙愣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莲衣，我……”浮笙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解释，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莲衣道，表情语气都一如平常，“你我本就相识不久，这样很正常。”
　　“谢谢。”
　　莲衣轻笑了声，道：“浮笙这般模样，想来不论何人看了都难免想要筑屋藏之，遮掩起来也是好的。”语毕，莲衣看向浮笙，眸光一闪，迸出一抹深意，嘴角挂着浅笑。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羞愧了。”浮笙笑道，看起来可当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眼前的人儿，眉目弯弯，黑亮的眸子在初夏晨起的日光里格外明媚，眸底映出莲衣的身影。夏风轻轻，桂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浮笙的发在身后轻扬，衣襟沾风，面容柔和，巧笑间带了些许调皮。莲衣细看着，眼底的光芒更盛，嘴角的笑在不经意间加深。
　　卿暮影来时便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浮笙微微仰起头，绿树佳人，微光清风，竟有种自成一个世界，将所有人隔开的感觉。他的手陡然握紧，手背上青筋突出。
　　浮笙侧过头，看到立在一边的卿暮影，笑着道：“你这澡洗的可真慢。”
　　“一大早，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还不去整理？”卿暮影面无表情道。
　　“啧，影大爷最近管的越来越宽了，”浮笙撇撇嘴，朝卿暮影翻了个白眼，伸手打了个哈欠，道：“我这就去！”
　　浮笙走后，卿暮影看向莲衣，眸子里带着警告，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她，你既看了她的脸，就最好不要说出去。”
　　莲衣悠悠然在石凳上坐下，道：“我很早就说过我与浮笙相识只是偶然，至于目的，我还真不知浮笙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
　　卿暮影抿了抿唇，道：“如此是我唐突了。”
　　“无妨，所谓关心则乱罢了。”莲衣淡淡飘出一句话来，站起身，整理了下身前的衣服，道：“等会便要上山，我去收拾下。”
　　卿暮影在石凳上坐下，将剑搁在桌上，双手握拳置于膝上。望着一边的桂树出神，浮笙来了也恍若未觉。
　　“在想什么？”
　　“没什么。”卿暮影收回视线，浮笙已将薄皮面具带好，着一件束袖白衣，衣摆简单用银线勾了些许花纹。
　　“总觉得你很不对劲。”浮笙挑挑眉梢，状似不在意道，斜看着卿暮影，注意着他的表情动作。
　　卿暮影手握地更紧，深吸口气，道：“没事。”
　　“你若不愿说，就算了。需要帮忙便直说。”浮笙笑道，伸手拍了拍卿暮影的肩膀，“哥哥既视你为家人，那你便也是我的家人。”
　　“家人？”卿暮影脸上带着些许茫然。
　　“嗯，哥哥他对不相干的人是不会浪费心思的。他很关心你。”浮笙也在一旁坐下，伸直腿，向后靠在桌上，毫无坐相。
　　“谢谢。”
　　“听哥哥说你是我带回来的？”浮笙扭过头，伸手勾起卿暮影的下巴，假装端详，不正经道：“如此看来尚有几分姿色，莫非我是相中了你，要带回去做压寨小男宠？”
　　卿暮影拍掉浮笙的手，冷笑道“你那时才几岁，莫非你从小就是色中饿鬼？”
　　“这我可不知道，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浮笙将手交叠在脑后道。
　　“你小时候就是个流着鼻涕的脏小孩！”卿暮影话语里带着笑意道。
　　“胡说！”浮笙怒道，而后又惊奇道：“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啧，天天死人脸，丑死了。”
　　“你说什么？”卿暮影将剑拿起，似笑非笑道。
　　浮笙双手举起，慌忙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去了嵩阳山么，怎知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是两年之后才去的。”卿暮影道，面上带着追忆，满是温柔，“想你那时还总爱跟在我身后。”
　　“怎么可能？”浮笙震惊道，摆明了不信，“要跟也是跟着哥哥吧？”
　　“暮雪少年老成，哪会带着你胡闹。”卿暮影话语里微微泛着酸意。
　　“后来呢，为什么非要去嵩阳山？”
　　卿暮影闻言，脸上的温柔刹时隐现无踪，别过脸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啰嗦？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啧，本姑娘好不容易关心你，你倒还不领情了，不知好歹！”
　　卿暮影站起身，看浮笙正仰着头，瞪着他，不由晃了神，当初离开的原因，报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想做一个无用的人吧，虽智谋不及暮雪，但至少可以护得笙儿。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比试，莲衣含笑道：“你们倒是有闲情，好了，我们该动身往山上去了。”
　　浮笙回头，却是一愣，只见莲衣用一顶玉冠将一贯散着的发束起，身上着了件牙色广袖交领衫，衣服上用各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看上去颇有几分正式之感。
　　“这是？”
　　“受盟主邀请，今夜要赴一场宴会，自然不能跟平时一般随意。”
　　“如此我们便动身吧。”浮笙道。

　　路上，莲衣和卿暮影端坐在马车里，一个安然品茗，一个抱剑沉思，而浮笙早已骑着轻蹄不见踪影。
　　“喝一杯吧，今年的新茶。”莲衣拢着袖子为卿暮影倒了杯茶。
　　“多谢。”卿暮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道：“我不懂茶，只怕是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
　　“无妨，不过解渴罢了。”莲衣淡淡一笑道。
　　“说到茶，有一人倒是能和你谈到一块。”
　　“可是卿暮雪？”
　　“莫非你们已经见过？”
　　“偶然遇见，他对茶的见识比我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莲衣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道。
　　“你和他倒是有些相像。”卿暮影沉思了一会，严肃道。
　　“哦？”
　　“一样让人看不懂，爱做些……嗯，莫名奇妙的事。”
　　莲衣笑了笑不说话，抬手又给卿暮影倒了杯茶。
　　浮笙一路骑着轻蹄奔驰，发丝迎着风在身后张扬，微仰着头，嘴角带着笑，眉目如画，一派自信风流。
　　忽然，一片阴影遮盖下来，伴着一阵幽香，浮笙背后多了一人。
　　红衣如火，夜十三轻轻附在浮笙耳边道：“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不论是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出来。”夜十三低低笑了声，道：“况且你这易容术，在我看来确是漏洞百出。”
　　浮笙轻哼一声，手肘向后，夜十三身子后仰，伸手捏住浮笙的手臂，道：“我这次可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浮笙一挑眉梢，问道。
　　夜十三微微一笑，将腰上缠着的软剑递给浮笙。
　　此剑通体银白，入手极轻，剑柄刻着繁复的花纹，还挂着一条编花的穗子。
　　“好剑，叫什么名字？”浮笙目不转睛，将剑横在手里细细打量道。
　　“鸣凤。”夜十三开口道，而后又一脸得意道：“这可是我的收藏之一，我的藏品没有不好的。”
　　“嘁，这个不会是你偷来的吧？”浮笙侧头看着夜十三道。
　　“是又怎样，你若嫌弃它是赃物，那就还我吧。”夜十三满不在意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我就当替你销赃了，嘿嘿。”浮笙贼贼地笑了一声。
　　夜十三道：“武林大会照顾好自己，别一不小心让人掳了去。”
　　“哼，谁能掳走我？不过要是个美男，我倒是乐意至极！”浮笙眼珠子滴溜一转道。扭头却发现夜十三正端着下巴，仔细瞅她，不由一颤，道：“你，你想干嘛？”
　　“我在想要不要顺道把你掳走。”夜十三认真道。
　　“呵呵。剑收到了，你可以退下了。”浮笙将剑缠在腰上，冲后面死皮赖脸的某人摆了摆手道。
　　“唉，真是绝情。原本有一笔大单子，我还想着和你五五分成，如此就算了吧！”夜十三作势要走。
　　“等等。”浮笙伸手扯住夜十三的袖子道：“什么单子？”
　　夜十三凑近浮笙耳边，顿了一会儿道：“秘密。”
　　“混蛋！”浮笙怒吼道，却发现某人已轻轻一跃，飞远了。
　　神出鬼没，真当自己是只鬼呢，浮笙腹诽道，轻吁一声，轻蹄慢了下来，浮笙两手交叠垫在脑后，懒懒地躺下，闭眼假寐。

　　“救命，救命！”
　　听见呼喊声，浮笙从马上坐起身，眉头一蹙，轻喝一声，翻身下马，向前掠出一段路，蹲在草丛里观察情形。
　　只见一青衣小童拉着一白衣男子跑着，男子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不过浮笙嘴角一勾，心里暗自道：还是熟人。两人后面数名黑衣人紧追不舍，白衣男子脚下一扭拉着青衣小童一起摔在地上，黑衣人瞬间逼近，举刀便砍。浮笙将玉笛甩出，格挡黑衣人一击，又转手从腰间抽出软剑，纵身一跃，扬剑上挑将一名黑衣人手中的剑击落，轻轻一横，那人颈上一道血痕，顷刻丧了命。
　　数招间，浮笙又解决一人，其余黑衣人看情形不对，对视一眼便急退撤走。浮笙见状，收回剑，将剑身上的血珠甩掉后，缠回腰间。而后回头，笑着道：“可还好，青凡琴师？”
　　“你是？”青凡闻言问道。
　　“不过是秦淮河上听过公子一夜琴声罢了。”
　　“尚有印象，谢姑娘相助。”
　　“公子，你的脚！”小童惊呼道。
　　浮笙低头一看，发现青凡右脚脚裸已经肿起，她向前一步，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退后一步，弯腰发现是一块玉佩，，浮笙将玉佩捡起来，用力握在手中，半晌，才问道：“公子可识得这玉佩？”
　　“不知道，可能是那些刺客身上的。”青凡答道。
　　“冒犯了。”浮笙把玉佩收进怀里，一声口哨，轻蹄奔了过来，她打横把青凡抱起放在马上。
　　“谢谢。”青凡坐稳后开口道。
　　“你要去哪？”
　　“御剑山庄。”
　　“如此我们恰好同路。”浮笙道。
　　忽闻马嘶声，一架马车停下，卿暮影掀开帘子探出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我莫名被人追杀，这位姑娘出手救了我。”青凡开口道。
　　卿暮影闻言眉头皱起，眼里带着些许忧虑和对青凡的审视，半晌，还是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这位公子脚不方便，不如先坐马车上吧。”莲衣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道。
　　“那便多谢了。”青凡开口道。
　　浮笙默默将青凡从马上抱下，让一旁的小童将他扶过去。卿暮影躬身下了马车，抬头看到浮笙正低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凡与小童坐上马车后，卿暮影让车夫解下一匹马，走到浮笙旁边，道：“发生了什么事？”
　　“查一查那个青凡，他可能不简单。”浮笙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道：“这上面刻的是东临紫梦家的族徽，是追杀青凡的人身上的。”
　　“紫梦家？”卿暮影低念一声，眉头一蹙，果然只要跟那人扯上关系，就会有无数的麻烦事。看看浮笙此刻落魄的模样，卿暮影也不好再说什么，牵过马，道：“这件事你不必忧心，我会吩咐人去查，我们先动身吧。”
　　“好。”浮笙应道，翻身上马，再不言语。
　　一路清风依旧，阳光暖醺，两人策马疾驰，遥遥望去，可见隐于葱葱玉树间的阁楼山庄。
　　到了山顶之后，入眼是一个牌坊，上书“御剑山庄”四字，这四个字笔势遒劲，锋芒中不乏内敛，可见刻这牌匾之人剑术不凡。
　　牌匾后是长长的阶梯，浮笙与卿暮影下了马，莲衣也拂衣下了马车。
　　门口的护卫走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阁下可是蓬莱阁主？”
　　“正是。”莲衣轻轻颔首道。
　　“盟主已候多时，阁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