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补剧毒》什锦彻月

3、Chapter Ⅲ.

　　“起床啦Miku。”

　　Miku一睁开眼，看到的竟是穿戴整齐了的母亲在叫她起床。

　　她难得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了，Miku看她精心梳好了头发，化了妆，穿着湖蓝色的碎花长裙。又想起今天是假期，好像是早早起来要带孩子去玩的母亲。于是她淡淡地笑了出来，但是又听见女人说：“快，收拾一下，今天晚上你父亲会回来。”

　　Miku仍旧是笑，只是多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说起来这样的情况又出现过几次了呢。

　　打起希望的女人，希望破灭以后就悲伤，陷入绝望，接着崩溃，然后又打起希望，又绝望，不停轮回。

　　但这种轮回不是无代价的，每一次失望之后就会从她身上夺走一些什么东西，等到什么都不剩下之后就会真正彻底的陷入绝望。那个时候这个人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就这么疯掉？

　　迷恋着谎言的女人，沉溺的结局就是盲目。

　　Miku换下了制服，趁着这个机会跟母亲把这个积满灰尘和油渍的屋子打扫干净。然后女人开始不停地做饭、炒菜。喋喋不休地询问着做这个还是做那个好。Miku干脆从超市买回来一袋子蔬菜和肉任由她胡闹。女人的厨艺并不好，厨房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难闻的油烟味。

　　Miku回到房间里开始画着那幅画，她将父亲的部分剪下扔进纸篓，染黑了母亲的头，然后把女儿的身上画满了鲜红的花朵。洋娃娃坐在一边，无机质的双眼注视着她。

　　“吶，”她抱起洋娃娃，小声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人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明明是因爱而在一起的两人，但是有一天不爱了就可以抛弃了；明明是因为爱而去领养的孩子，但是有一天不爱了就可以冷落了。”她把脸埋在洋娃娃蓬松的蕾丝裙里，许久，似乎听到了洋娃娃的回答了似的：“没关系啊，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你会永远，永远，永远陪着我，对么？”

　　Miku笑起来，接着她就看见母亲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吓得一抖，那个笑容变成了惊恐凝滞在脸上。母亲冷冷地说道：“整天和洋娃娃自言自语，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从来不和我说话也没看见你有什么朋友，真是乖孩子，既不会笑也不讨人喜欢。”

　　“晚上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她说着，重重关上了门走出去，“你可得好好给我笑出来啊。”

　　门外电话响了起来，女人步伐匆忙地去接，Miku听她说了几句，接着谈到自己，“诶，找Miku的？”

　　于是她放下洋娃娃推开门，出去的时候低着头。

　　“喂……这里是初音……”她接过了话筒小声说道，紧接着她听到了Luka的声音，带着些笑意，“终于找到了啊！我是巡音，要不要出来喝个下午茶呢Miku？我请客。”

　　同学在假期打来的电话啊……这种事什么时候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Miku心情有些复杂，所以，害怕与人交往，本能的恐惧使她拒绝了，“抱歉……我……不太习惯人多的场合。”

　　“没关系啦！只有我一人。”Luka自顾自地说着，“我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店等你，一定要来哦！”

　　Miku慢慢地挂断了电话。紧接着电话马上又响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次不是Luka了。

　　那个号码是父亲。

　　她让母亲去接电话。母亲愣了一下，很惊喜的样子，擦了擦手毕恭毕敬地接了起来：“……亲爱的？”

　　但是很快，她的笑容凝滞了：“……什么？”

　　Miku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几步跑回房间抓起洋娃娃抱着跑了出去，再出去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哭喊。她看了一眼，通话早就切断了，但是女人还执着地抱着话筒叫喊着，仿佛这样就能追回失去的东西一样。

　　她有一瞬间觉得女人很可怜，但很快开始觉得她愚蠢。对着歇斯底里的女人她再也不想呆在家里，她打开门跑下楼去。【我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店等你】，她想起Luka的话。

　　她不知道Luka为什么会关注她，那样耀眼的人为什么会想接近她这样一个卑微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叫她过去是怎样的恶作剧，想怎样捉弄她也好，她都无所谓了。

　　她还想看一看这个世界美好的地方，而在那样的【家】里是不可能的。

　　Miku抱着洋娃娃一路奔跑。她找到了那家咖啡店，人不是很多，一眼就看到Luka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似乎一脸的怒色，她的对面坐了一个金发女生。

　　那样的气氛比起想要捉弄她来说更加令人无法忍受。她下意识想离开，但是已经迈步向前了。Luka马上就看到了她，高兴地站起来拉她的手。

　　“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Luka挽着Miku的胳膊，转头冷冷地对着金发女生，“你可以走了，你要是不走就是我们走。”

　　金发女生看着Miku很长时间，突然嘴角一弯嗤笑出声：“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咱们班的那个怪物么？她什么时候也能和你走在一起了？你的交际圈还真是广大呢Luka。”她说着，咬着牙上前一步，狠戾地指着Miku喊道，“她这样的人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吶Luka！你让这样的人在你身边？她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丑小鸭！”

　　Miku咬住了嘴唇，抱着洋娃娃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Luka扶着她，转身上前给了金发女生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是我的朋友！”Luka厉声道，“你没有资格说她，Lily！”

　　那句话说出的一瞬间Miku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洋娃娃差点没拿稳摔倒在地。同样摇晃了一下的还有Lily。“她是朋友……”Lily苦笑，“那我呢……？一直以来你把我当什么？”

　　Luka突然就笑了：“Lily，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你全是为了Gakupo吧！因为我和他青梅竹马，而你喜欢他。我还一直把你当朋友……现在想来我才是蠢得可笑！”

　　她说着就拉着Miku跑了出去，“Miku我们走！”

　　Miku紧紧地跟着Luka，她听见后面传来摔杯子的声音，还有Lily哭着大喊的声音，“贱人，你配不上！”那得不到又不甘心的样子简直和某个女人如出一辙。

　　为什么可悲的人这么多呢，她想着。

　　【她是我的朋友】，Luka刚刚这么说。她本来以为【朋友】这种东西，她应该是不需要也不会有的。但是如今听到了有人对自己说了这种话，竟然也会如此触动。

　　这样的我也可以有【朋友】啊。

　　跟在Luka后面跑着的她不禁微笑了起来。

　　“好了。”Luka停下身，喘着气。Miku看了一下，发现已经到了一个小公园里。孩子们的嬉闹声远远传了过来。她还抱着洋娃娃，Luka看见了，问了一句，“怎么还玩洋娃娃？”

　　“是很重要的人。”Miku小声解释着。Luka一脸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刚刚抱歉啊，我拿你当挡箭牌。Lily说什么请不要在意。”Luka捋了捋头发，刚刚好的微笑，但是却给人一种距离感，“我只是想要甩开她而已，不过这下她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再缠着我了。”

　　所以才约她出来么？Miku想问刚刚说的【朋友】还算不算数，但是她问不出口。

　　【你不配和她站在一起，丑小鸭。】是啊，不就这么一回事么。

　　天色已经微暗了，不知道母亲在家里怎样了，她做完菜之后刀具忘了锁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正当Miku想要开口说先回去的时候。Luka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你母亲的。”她露出古怪的表情接通了，“喂，阿姨……”

　　说到一半她顿住了，半晌，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变得无比奇怪：“……诶？”接着手机从她手中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却自己开始了免提。Miku听见听筒里传来母亲轻轻的笑声。

　　“让Miku回来，不然就弄死你。”

　　她吓了一跳想要去捡，但Luka已经先她一步捡起手机挂断了电话。她的表情很奇怪，目光空洞，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像是恐惧，又像是在嘲讽。

　　“我是听到过……关于你母亲精神不正常的传言。”Luka盯着她，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我从学生名单上查到你家电话，和你母亲说了话还想着怎么可能……但是……果然啊……”

　　“不是这样的！”Miku慌了神想去拉她，却被她重重打开了手。“别过来！”她声音中满是恐惧，“那么其他的传言……你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不要你们了，还说你是捡来的……这些也是真的吧？！”

　　“我……”Miku想辩解，但突然发现她没什么可辩驳的。Luka看着她这副样子冷笑了一下，指着她，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他们说你是怪物……还真的没错啊！”

　　“我不是！”Miku尖叫起来。Luka又将她推开，盯着她，掩饰不住的全是害怕：“再见……我可不想被你那个精神病母亲杀死。”说着就转身逃跑了，正如上一次Miku从她身边逃跑了一样。

　　Miku抱着洋娃娃，静静地站着，眼神悲哀。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她抱起了洋娃娃，“吶，你会永远陪我的吧？”

　　好饿，饿得难受。好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她缓缓地一个人走回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摔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碗碟，那是女人今天做的菜。自从女人有了摔东西的习惯以后Miku就开始有意地买塑料餐具回去，如今已经没有瓷碗可以来摔了。她看着那些洒在地上的油腻腻的炒菜突然感到胃剧烈地疼痛，捂着胃缓缓蹲下来，在那似是要燃烧起来的疼痛中吐出了一大滩酸黄的液体，满眼都是泪水。

　　饿得难受。

　　她开始吃那些地上的菜，用手抓着往嘴里送，咸腻的口感刺激着味蕾。即使这样也让空空的胃袋稍稍好受了一些。因为吃得太急她干呕，一边吃一边吐，最后还是把吃下去的一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油好像已经变质了呢，怪不得。

　　Miku走进厨房看着自己买的菜，只剩下几个番茄了。于是她打开火做了一碗番茄汤。红红的颜色映着她的脸，像是血。

　　她咬着牙，硬是喝完了这碗什么调料也没放的汤，番茄的酸差点让她又吐起来。然后她洗净了油乎乎的脸和手。地上一片狼藉，炒菜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飘散着难闻的油味和胃酸的味道。她不想收拾，也知道母亲不会收拾。那个女人大概又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只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于是她回到房间躺下来，疲惫感似是洪水要把她淹没。

　　明天那些都会开始腐烂吧，到时候这里就是一片酸臭。

　　Miku发现自己睡不着于是起来画画，她画了一个笑着的女孩子，然后给她画上泪水。周围一双双眼睛似是某种无声的指责。最后，她用美工刀把女孩的脸划得稀烂。

　　再见了，她想，活着就是痛苦。

　　午夜零点的时候她听见母亲屋子里传来小声唱歌的声音，啦啦啦地哼唱着，听不出是什么调子。寂寞的声音和寂寞的夜晚。很寂寞吧？很寂寞呀。到时候一切都会腐烂掉的。

　　她抱紧了洋娃娃：“吶，是我的错吗？”

　　“你才不是坏孩子呢。”洋娃娃回答了。

　　又过了一会女人唱歌的声音消失了，模模糊糊地传来一些嘶哑的低语和其它杂音似是临终的悲哀喘息，然后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Miku没有在意，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晨曦的微光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仿佛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