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弃之不舍》侧柏叶

62、第六十二章 没有什么，非而不可

　　大学初，陆辰宇的心理测评是：没有成熟到有敏感的神经和健全的情商，会忘记事情，神经大条，甚至神经脱线。偶尔会觉得自己很大男人，但更多时候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梁夏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辰宇的情商依旧不够健全。
　　嗯，不够健全。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不然又该如何说服那个总是轻易就原谅了陆辰宇的自己呢？
　　写了删删了写，反复折腾，梁夏拖了很久才回复陆辰宇：是啊，女孩子都比较胆小。当然，你们医学院的女生除外。
　　仅此短短两句，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似乎说得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她的情绪化，暴露她对他的不满。她怕极了与他的不欢而散。
　　幸而他也没再给她回复，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
　　夜色斑斓，城市喧嚣。河边清吧，几人围坐一桌，扯嘴皮喝小酒，闹作一团。
　　梁夏坐在角落，一边翻来覆去摆弄手机，一边时不时往嘴里送啤酒，扬澈只走开一会儿功夫，再回来时，远远便见桌上已空三瓶，而第四瓶即将见底。不过好在店家上的是小瓶装的Angkor Beer，他倒不担心这点酒就能放倒梁夏。
　　梁夏心情不好。闷不作声，离群独处，愣神发呆，周身萦绕着一团灰扑扑阴霾，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梁夏的不开心总是表现得太过明显。
　　扬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梁夏心情不好的原因。这两天发生的倒霉事倒是其次，陆辰宇才是关键。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每次发生不好的事，梁夏总第一时间去找陆辰宇。寻求关心安慰也好，单纯只是习惯依赖也罢，她总把陆辰宇看得太重，方寸得失便无限放大，以至于，一旦陆辰宇不是浮木，便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嘁！多大点事！就会胡思乱想瞎折腾！这德行真是够了！哪有一点现代女性该有的样子！说好的自尊自强人格独立有理想有修养热爱生活天天向上的呢！扬澈猛翻了个白眼，摸手机咔嚓照片，连着前面几张，打包发送：自己看着办!
　　他可不乐意做知心姐姐，更没兴趣掺和别人的人生。即便梁夏和陆辰宇都是他朋友，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多管闲事的理由。他自己都活得稀里糊涂，哪能对别人指手画脚。所以，他们俩的万年老黄历还是自己翻去吧。
　　扬澈撇撇嘴，收了手机，装模作样捋捋根本不存在的袖子，气势汹汹大步向前，准备将那个竟还敢招手要酒的蠢东西拎回去揍一顿！
　　不料，才迈腿兜里手机就响了。扬澈下意识看向梁夏，暗道：千万别是他想的那个人！然而看到来电显示他就呵呵了！你说，梁夏那蠢货人品是有多差才会遇到陆辰宇！而他扬澈到底是怎样人品爆表才能让那蠢货等了一晚上的电话轻易就打到了他这里！扬澈都给气笑了，他也真是特别服气！服气到连接电话的腔调都变了味！“哟，日理万机的陆大医生今儿个怎么有空给小的打电话？”
　　扬澈语气不善，还话里带刺。电话那头的陆辰宇心里不由一沉，“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冷静，声音太冷静了。这样的陆辰宇或许只适合做病人的医生，做梁夏的男朋友却是不合适的。扬澈有些莫名心寒，又有些忿忿不平，一时想也没想冲口就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顿时，电话两端静了音。
　　这厢，扬澈说完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多管闲事，正尴尬地轻咳两声准备说点什么时，抬眼瞥到梁夏那桌坐了个高个男生，他连忙跟陆辰宇说了句“有事挂了，晚点再说”便急冲冲奔了过去。
　　而另一厢，不明状况的陆辰宇满脑子都是问号，扬澈最后说的有事是什么事？和梁夏有关？照片里的梁夏又是怎么回事？在难过？在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梁夏都没有告诉他？
　　无助倔犟的梁夏，狼狈害怕的梁夏，心事重重冷漠疏离的梁夏…照片里的梁夏完全不见平时与他视频通话时眉开眼笑的样子，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手机屏幕从通话结束转回照片，又从照片转回通讯录。陆辰宇看着那一串数字，指尖始终犹豫不肯落。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她。
　　****
　　梁夏喝了不少酒，扬澈深怕她被拐，然而火急火燎冲过去却发现当事人正酡红着脸用蹩脚英文和人家相谈甚欢。扬澈那叫一个气啊，二话不说就咔嚓照片放狠话威胁，“告诉阿宇你红杏出墙！”
　　切！梁夏嗤笑，摆出一副看白痴的标准表情，“他只会觉得你很无聊好吗！”
　　扬澈一愣，一时竟无言以对。
　　呵呵！梁夏看到扬澈的反应就笑了，随后扯扯有些僵硬的嘴角，若无其事地转头笑着跟对面男生介绍，“He’s my brother,no need to take care of him.”大高个听后很有礼貌地侧身冲扬澈微笑点头打招呼，彬彬有礼的样子愣是把扬澈憋个半死！真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然后他就干瞪眼看这俩货越聊越欢！
　　然后他简直被梁夏的单词式英语笑死了！
　　瞧瞧，那蠢东西还拿着人家的护照大呼小叫，“日本大阪，浅井昂也？哇噻！你的名字太好听了！天呐，都是汉字，我居然看懂了！”英文不会说就碎碎念中文！那个叫浅井的家伙还配合地点头说三克油，听得懂中文么你！扬澈只想翻白眼！
　　后来没多久，浅井被同伴叫走，假面舞会终于结束了。
　　阴霾回笼，故事依旧，梁夏收起虚假笑脸，继续埋头喝她那苦了吧唧的啤酒。扬澈伸手强行按下她手中酒杯，却在看向她的眼睛时，硬生生松了手。那些即将掉落的眼泪呀，在灯光里折射着扎心的微光。
　　桌面上的大手默默紧握成拳，梁夏眸光微动，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笑了笑，然后冲扬澈举杯，说，“哥，干杯！”
　　扬澈被梁夏的那一声哥喊得心都碎了，鼻子不由泛酸，眼眶泛红，他强忍着心底翻涌而起的情绪，什么都没说，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夏看着扬澈咯咯直笑。一直被维护，被关心，像妹妹一样被宠爱着，梁夏心里满满的感动和感激。
　　喝到第七瓶的时候，梁夏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使劲甩甩脑袋，看着扬澈傻笑，明明有些迷糊，却一直强调，“我没醉，我很清醒，真的，非常清醒。”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她把手机翻到朋友圈给他看，她说，“你看，合照，沈珂发的。高考放榜，他的珂儿表妹似乎考得很好，他陪她去游乐园玩，玩了一整天，那么长时间，现在…估计在吃大餐庆贺，他肯定特别开心！”
　　对，特别开心，满脸身为人父的骄傲，如果不是年纪长相摆在那，扬澈真会觉得陆辰宇胳膊上挂的不是表妹，而是女儿。
　　“一起去游乐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旅行…我也想和他一起的，可是他工作太忙了，我不可以粘他，不可以打扰他，他会厌烦的。”梁夏有些累，撑不住，便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眯着眼，小声和扬澈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特别羡慕沈珂，甚至是嫉妒。陆辰宇永远宠她，肯为她花时间，花耐心，他们有血缘，她永远不必担心会失去他。而我…永远在担心下一秒会不会失去他。”
　　“今天，我告诉陆辰宇我遇到蛇了，他没有问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只是说搞不懂女孩子为什么害怕比自己小数百倍的东西…我以为他心大，情商低，想不到我告诉他这些只是想让他关心我，我以为他太忙了没时间理我，可是，他却陪沈珂玩了一天…合照，你看照片里的他笑得多开心…”
　　扬澈盯着手机，肃着脸，一言不发，安静地充当听众。现在他终于可以肯定梁夏真的没醉。只是，她似乎又太清醒了，清醒得有些可怕。
　　梁夏说，“我一直都知道，人心偏颇得厉害，你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才觉得委屈…可是，只有被心疼的委屈才算是委屈啊…我算什么…”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如果我后悔了就爱惜自己先放手，我当时还信誓旦旦说不要，说要死磕一辈子…我真的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和他说分手呢…”
　　“离开他的那四年，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真的太难受了。我每天都在想他，一想到他就忍不住掉眼泪。我只要一想到我以后都见不到他，想到那么优秀的他再也与我无关，我就特别难受。我每天都去翻他的照片，翻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可是那些东西我又不敢看，那么多美好又糟糕的记忆，越看越崩溃…嗯，是啊，我保留了我和他我能留下的所有聊天记录，就怕哪天失去他…呵，你看，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会失去他。”
　　呼——
　　呼——
　　“扬澈，这世上，没有什么非而不可，对不对？”
　　“扬澈，我累了，我真的太累了，我想要放手了。”
　　“我始终看不懂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觉得我这些年一直在唱独角戏，像小丑一样单蹦，也该退场了。就算我不在乎丢人现眼，也该在乎观众的感受是不是？”
　　“也许，我始终自私，始终最爱自己，我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他。他说他喜欢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可是我不喜欢扎头发，我就喜欢披着头发到处跑。他不喜欢我嫉妒我粘人我动不动就和他吵架冷战，我尽量压制，可始终没改。我说我喜欢他，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放手。可是，每次感觉他不喜欢我不在乎我的时候，我就特别难过想要放弃离开，就算我一次次坚持，可心里其实早就妥协了…”
　　“我…坚持了这么久，最后，竟被他一句话轻易打败了…你说可不可笑…”
　　从扬澈的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梁夏嘴角的苦笑，看到她眼下的泪痕，看到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看到她颦起的眉间，看到她脸上划过的每一寸悲伤。
　　如果换陆辰宇看着这一幕听这番话，不知有何感想。
　　不过，想来陆辰宇仅仅只是听到这番话也该不平静了吧。扬澈看着梁夏手机上显示的正在通话，心里五味杂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拨了号，大概是被合照里的笑容刺伤了眼，明明有人那么难过，他怎么可以笑得如此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