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阳梦之迷阳往事》东西玉

15、念力

　　空夜只是一霎那的犹豫，生死之间，念力自然而然爆发出来，她开始召唤她的斗士。空夜低声念起绝咒，声音越来越大，浓云遮蔽，狂沙飞舞，从云中蹿出数十只怪兽，大如牛，全身漆黑，额前有青金色的长角，小原叫了一声化作白鸦飞起，这只白色的大鸟带着数十只黑色怪兽杀入白虎群，邵权有一刻惊异得动不了，看那些怪兽的样子极像古书里的麒麟，他在发怔际，却突然看见几只极刁钻的白虎偷空扑向空夜，邵权怒叫一声，拔剑相护，却发现自己完全过不去，他似乎被困在一个透明空间里，他用剑去砍，能看见砍出流水似的一隅，旋即合闭，像关上的门，有白虎向邵权扑过来，也好像撞到什么硬物，被撞飞几个跟斗。他听到耳边有个缠绵女声道，“楚哥哥，你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正是白夜。
　　邵权眼睁睁看着空夜与白虎厮斗，空夜的软鞭狠狠抽在白虎身上，几只怪兽也扑来护住空夜，黑白相斗，速度越来越快，渐如黑白二气阴阳恶斗。空夜突然从浓重的黑气中跌出来，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邵权大惊，蓦地眼前发黑，一片寂静黑暗，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不知道自己是醒，还是梦中，依旧漆黑一片。他隐约听到空夜的喟叹声，他叫了声，“空夜”。
　　空夜道，“我们上当了，我们被白夜困在她的阴阳局里了。”
　　邵权道，“你受伤了吗？”空夜沉默不语。邵权心里着急，摸出身上的火折子打亮。在微弱的亮光里，他看到空夜坐在不远处发呆，她看起来没有受伤，只是人变得妖异的美丽。空夜偏过头，用手挡光，似乎不愿意邵权看她的脸，她知道上了白夜的当，白夜根本杀不了她，只是逼她用念力，她用得越多，就越背离自己，背离迷阳城的始发点，直到有一天再也回不去了。她很害怕，害怕这些变化，害怕自己变得像白夜一样。
　　楚邵权却看见空夜身边还有一个人，萎靡困顿，居然是司空妙，头倒在空夜肩膀上，楚邵权大惊要过去，却发现脚被牢牢钉在地上，一步动不了。“空夜姑娘，司空妙怎样了？”
　　“他的精魄已被摄走，我们只有去帮他找回来。”空夜言毕，楚邵权发现身边奇妙变化。一路金黄紫碧的繁花烈烈穿破黑暗燃烧至他脚下、身后、四周，他和空夜置身于一个金碧辉煌、香气馥郁的花海殿堂之中，耳边鸟鸣笙吹，到处是少女的欢笑声。他遥遥看见司空妙斜倚在一张阔大的五彩软榻上，榻上爬满夺目鲜妍花朵，他的怀里、他的脚下、他的身后都是美貌少女伺候他，还有少女在花海中起舞歌唱，司空妙摇着扇子，有时击节和唱，有时抚琴助舞，司空妙的琴声悠悦靡靡，让空夜大为惊叹，“想不到司空妙那样一个人，居然奏得出这样美妙音乐。”
　　邵权苦笑，他想起十年前遇见司空妙，他抚琴风流，远胜于此。那日他陪同西川王去司空府，司空妙的样子让他至今难忘。柔软华丽的绛紫色丝绸外袍配着雪白的羊脂白玉腰带，抚琴的手细长白皙，衬着碧绿的名贵猫眼石戒指，琴身是金丝楠木，琴弦是上等银丝弦，司空妙抚琴轻唱，有歌女和唱，舞女摇曳，富贵至极，风流无双。
　　即使满朝重臣坐在他的郡王府里，他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取乐，司空妙本是郡王府大公子，那时是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公子”。十岁即出口成章，能言善断，十五岁即出入朝廷辅政，天分极高，才识卓越，加之美貌英武，先帝极为宠爱，几欲将王位禅让于他，只苦于礼制而不得。其实，当时满朝也一直有传言，说司空家大公子乃是皇上的私生子，所以那时的司空妙谁都不放在眼里，肆意纵情，满朝文武妒恨交加，敢怒不敢言。可是六年前新帝继位，对司空妙的弹劾一时如雪片，新帝新仇旧恨，找着这个借口，将司空妙满门抄斩，却偏留司空妙一命，让他穷困潦倒，四处乞讨，遭人羞辱凌虐，让他生不如死。
　　那便是楚邵权见到司空妙第二次，距上次见他不过隔了四年，他已全然变了个人。黑瘦憔悴，头发糟污恶臭，十指指甲皆断了，手粗糙黢黑，寒冬腊月，身上衣不遮体。不知被谁推倒在一片粪水之中，强挣扎起来，眼看屎尿冻在身上，人已奄奄一息。楚邵权在一边见四顾无人，悄悄把他带回西川王府上，待他伤好了，便将他带离京都，随自己戍守边城数年。
　　司空妙从未表达过谢意。伤好了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洗澡水里必须要放名贵的香料和花瓣，然后饱吃一顿，恶睡几天，然后精神抖擞地跟着楚邵权离开。这个过程，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楚邵权，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在离开京都那一刻，他突然大笑不已，拍着楚邵权道，“没想到我司空妙会被西川王家奴所救。”楚邵权知道他对西川王极为蔑视，所以对自己也是瞧不起，也不当意。林关却在旁飞起一刀划在他脸上，冷冷对他道，“现在他是你的大将军，你最好客气一点。”司空妙愣愣看了看这个小姑娘，然后笑道，“是，是，丫头说的是。我不再是天下第一公子了，我是大将军手下家奴，哈哈哈。”从那时起，司空妙不再是那个倜傥潇洒的第一公子了，他变成莽夫司空妙，完全听命于楚邵权。
　　所以，今日邵权看见他的样子，心中十分心酸，想他必是这么多年无法忘记自己过去时光。
　　空夜叹道，“咦，司空妙原来是那样人物，你看他是沉浸在自己旧日时光的。从这里可看出他以前的经历。”
　　他们两个像在看戏般站在殿外看殿里，同时悟到，这个殿里映照着每个人的过往，邵权坦然前行，准备进去唤醒司空妙，空夜却不敢去，她有太多秘密，不愿叫人知道。邵权一脚踏到花殿里，四下变得一片平静，莽莽苍苍的一片草原上，可见邵权和一群武士，鲜衣怒马，弯弓射雕，酒肉豪情，万丈英雄。
　　空夜看着邵权，她从未仔细看过邵权，那时看到他一副伟男子的气概，心中蓦地一动，不由自主也跟着踏进花殿。草原渐渐收缩消亡，出现一座荒城，富丽的街道城墙上爬满野草，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荒凉地走着，一只漆黑的狼悄悄跟在她身后，狼慢慢加速，突然扑过去，“空夜，最后一次机会了。”那只狼冷笑道，露出森利的牙齿。那只狼的脸慢慢变得很像空夜。空夜尖叫一声，她的秘密要暴露了，她看见邵权望着她，司空妙望着她，似乎鄙夷非常。
　　她尖声呼哨，打破幻境，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她不得再次运用念力。花殿出现了裂痕，开始破碎，裂开，那些美貌少女四散奔逃，空夜看见初次带他们进来的那个黄衣少女正在悄悄退却，遂纵身上前，一把擒住她，司空妙也醒过来，他看到自己的华衣渐褪，身上还是那身简陋的棉布白衣，花殿里花朵枯萎消亡，渐渐只剩枯死干藤，整个花殿黯淡残败，地上杂草丛生，虫蛇鼠蚁，楚邵权和空夜站在他眼前，用剑挟着一个惊慌失措的黄衣少女。他惊觉自己如从噩梦中惊醒，又察觉自己皮肤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鳞甲，惊惧不已，“老楚，我，我这是怎么了？”
　　空夜冷笑道，“我们再不来，司空妙你就要变得和你脚下的这群蛇蚁一般了，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司空妙长长叹口气，“我看也没什么不好，你不知道刚才那一梦，我有多快活。醒来了又怎么样。”
　　楚邵权也叹了口气，道，“老妙，我刚才也在想，没准不唤醒你，你会更快活些。”
　　司空妙眼中狡黠一闪，望着那个黄衣少女，柔声道，“小萱，你过来，你不用怕，这阵子，我待你怎样？”
　　小萱惊异不已，犹犹豫豫走过去，她不明白司空妙此话何意，这阵子，她一直混杂在那些美艳的少女中，司空妙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
　　司空妙拉她过来，小萱，我不睬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她们一群妖孽，只有你，是好好的一个女孩。
　　空夜看得莫名其妙，心道司空妙这是耍什么疯。
　　楚邵权微微蹙眉，他知道司空妙用意。他非常不喜欢司空妙用这种手段，哪怕是为了救命。
　　小萱脸色绯红，低低道，我只道你看我样子不好看，不愿意睬我。司空妙握住她的手，温柔抚慰，怎么会，小萱，我一直很清醒，就想着怎么逃出去，带着你一起走。
　　空夜突然明白过来了，难以置信看着司空妙。
　　司空妙道，小萱，我们一起逃出去好不好，从此后，你跟着我。
　　司空妙那张比女人还要柔美的脸，又那样温柔说话，像小萱这种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的女孩，显然难以抵挡，小萱娇羞无比，低着头，低低不语。
　　司空妙轻摇她的手，小萱，好不好？
　　邵权已经无法看下去了，他阻止道，老妙，你……。
　　司空妙立时抬头冲他轻轻摇头，空夜冷哼一声。
　　小萱咬着嘴唇，渐渐坚定，抬头紧紧拉住司空妙的手，“好，我带你们出去。”
　　司空妙笑起来，空夜心里却愤怒起来，她真想司空妙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