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夜.思》雾以泪聚

1、镜.夜思

　　夜深人静......
　　月扶上枝头,盈盈地将一空星辉洒满院.院内光影交错间,洁白如雪的栀子静静地浴着月色,似是睡了,风匆匆走过,过隙间将那散在空中的栀子花香拥入怀中,绕着一旁的梧桐悠然舞动,直到逗弄得落下些叶儿方才罢休.
　　恍惚间,风似是在树上撒下些黄花,衬得月色显得格外特别.再细看时,风停住了,月愣住了,星呆住了,因为那不是绽在梧桐叶中的黄花,而是~~~~~每根枝上系着的迎风舞动的黄色丝带,每一条都是如此认真而小心翼翼地系在枝上,似是静默着,又似是阁中怨妇一心等着远归的男子.
　　院内小屋隐隐透着烛火,忽明忽暗地和着风吟唱的旋律,昏暗的烛光下,一面铜镜静静地在案上守侯着什么,而此刻镜中的容颜却如黑夜中夺目的星辰,让游走的空气也不觉动容.不施粉黛的脸干净却透着哀怨,秀美精巧的五官却夹着深深浅浅的忧伤,柳眉微颦,眉心深锁.深邃如潭的双眸此刻却透着让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对,撕心裂肺,那是一种绝望而通彻心扉的眼神.
　　是的,她恨,她怨,她不甘,目光移向案上的信,却巍然一颤,两行清泪无言落下,顺着脸颊流下,落进心里,溅出血来.
　　三年,整整三年,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三年前他身披盔甲,单骑上阵的情景.
　　他用那再次提起风兮剑的手如无数个夜晚一样拂着她如瀑的长发,青丝在他手中滑落,痛溢上眼角,什么东西弄湿了他的手指,温热却带着微苦的味道,不用抬头,他也知道,她哭了.那一刻他有种冲动,拥她入怀,一遍遍地告诉她:我不走了,管他什么家国兴亡,管他什么江山社稷,我不走,我不会也不能离开你……可是他不能,他能做的只是披上那件沾满灰尘的盔甲走到院外骑上那匹战马,上路.可他仍站着,任肩头的请衫被她的泪沾湿一片,因为他放不下.
　　“等我回来.”他那日的话仿佛尤然在耳,她清楚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一旦承诺,即使拼上性命,他也会回来,所以她信了,因为她知道他的报复,她甚至清楚他夜夜子时在院中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风兮剑时眼中对杀敌的渴望,只是她从未开口问他或是要求他将那沾血的剑埋了,连同他将军的身份一同埋入黄土.女子聪慧如她,亦是她从未料到会那么快,去得那么突然.
　　夕阳西下古道西风瘦马.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终是拉不回着载满栀子的院子. “三年后的今日,栀子花开之时.便是我归来之日’’许诺的声音还在空气中扩散,回荡他却已策马远去,扬起的尘土掩住了她眼中的泪水,马蹄的狂乱掩去了她从院中飘来的琴声.他没有听见她弹的便是他们相识时她的那曲<<凤求凰>>,琴声流转,似声声低诉:我会等你回来,我会等你回来……
　　三年, 整整三年,一切都未曾改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她依旧是皓齿明眸,依旧是白衣素颜,连院中的栀子都如三年前的华美绽放,只是每日清晨她都会在院前的梧桐树上系一条黄色丝带,听村中的老人说,在太阳向人间撒下第一米阳光的时候,若在树上系上黄丝带,便能保佑远方的人平安归来,原本从不迷信的她却固执地相信了,而且一信就是三年.
　　三年,整整三年,她原本只是天真地等着,等着那个远归的身影,可谁会想到等来的却是前方战事告急,将军战死的消息, “死’’那么突然地在她始料未及间硬生生地加在了那个答应她会回来的男子身上.
　　那一刻,她没有哭,反倒是笑了,笑声凄楚而悲凉,让空中的飞鸟也难过地停了下来,她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痴,笑苍天的不公,笑男子的食言,可笑到最后终是变成了哽咽声.泪未落,心先碎.
　　修长的手指抚摩着那把闪着银光的匕首,锋利的刀面一下子划破了她的手指,血滴在刀面上,她唇角牵动,带着嘲讽的笑意,这匕首是他临行前放在她手中让她防身的,但可悲的是,可笑的是这匕首染的血竟是她的.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终是到了了解的时候了,睁开眼,近乎贪婪地望了望窗外沉睡的栀子,和在梧桐叶间肆意飞舞的黄色丝带.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她的眼神决绝.
　　手轻轻抬起而后用力落在腹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手上是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白衣染血,鲜血从指隙间溢出,从泛着寒气的刀面滑落,在浸着栀子香气的空中,美得绽出花来.
　　一切都结束了……
　　她累了,她倦了,她该好好休息了.就在黑暗吞噬她视线之前,她仿佛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向自己缓缓走来……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她苦笑,知道回应自己的只能是空气流动的声响,那个身影也终是幻觉.
　　“蝶儿’’声音凄楚而悲凉,那身影近了近了,他的眼神满是疼惜和不甘,下一秒钟,他已将她入怀中.
　　原本已闭上的双眼倏然张开,她竟然……竟然感受到了那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心跳,他……难道……
　　“蝶儿,你为何那么傻,那只是诱敌之术,我没死,没死啊……’’男子沉痛的声音在空中颤动,双手紧紧抱住怀中逐渐冷却的身体.
　　她笑了,笑靥如花,一如当年汉水相遇时的干净, “你回来就……好,就好……’’之后,手无力垂下,只留余温在他怀中,一切都结束了……
　　注定的相遇,注定的通彻心扉,痛撕裂夜空,只余院中小屋内的一片殷红……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