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晏眠人

1、第 1 章

　　那天在酒吧，我和她初识，她便向我讲述了这么个故事。
　　女主人公名叫马萧萧。在她脑海里，命运就是个磨磨唧唧的妇人，总不愿痛快地给一个答案。
　　现实中的她，生命里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在三岁时抛弃自己的父亲，孤儿院门口的最后一次决别却可惜的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另一个是一个叫青文的歌手，在萧萧的心里，这个大自己十四岁的哥哥应该有着父亲一般的高大背影，可以让她永久地依靠。
　　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青文。萧萧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竟自然的像是多年前熟悉的场景。青文细腻的发现了藏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的不同寻常，喜欢在爬楼梯的时候紧紧地靠着扶手，喜欢用大大的笑容来回应对面抛来的不友善，喜欢走路时微微仰起头来打量对面的来人。青文走近她身边，萧萧闻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自然的淡淡百合香，甜甜的问候像是生命里第一次出现的草莓蛋糕。
　　青文之后的几次出现，让萧萧慢慢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作为出道几年的创作型歌手，青文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劳碌奔波和不知道下一秒在哪里的日子。好几次，萧萧看着他抱着吉他在一本封面磨退了颜色的本子上记着什么。萧萧把下巴搁在桌上，向上望着青文温柔不减的目光，“你什么时候帮我写首歌啊，呵呵呵”。青文从创作中回过神来，冷不丁碰上萧萧的眼神和呵呵笑声。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女孩怎么可以发出“呵呵”这样的笑声。
　　后来，三十二岁的青文终于凭着自己细腻的声线和温暖的声音在娱乐圈崭露头角，诡谲的歌词和多变的风格成为他的创作招牌。
　　再后来，萧萧过完了自己十八岁生日，正式出落成婷婷少女，眼神里开始带上青文般的温柔。
　　青文带着萧萧搬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她唯一的依靠。萧萧依旧喜欢趴在桌上看青文作词，没有妆发和笑容，满满的是真实。听到青文落笔时哗哗的声音，她发现自己竟这样爱上了他。
　　就在女孩为了这份爱情开始熟练地写小情诗的时候，林凯出现了。男二和女主八年后的重逢竟然是在青文演唱会后台。林凯原是演唱会行政主管去盯现场，却在一瞥间认出了青文身旁的萧萧。
　　“萧萧——”林凯一眼就认了从前那个一起嬉戏的小姑娘，既惊又喜的打量着如今身上有着一种吸引人亲近的气质的少女。
　　“小凯——”萧萧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青文拉着手腕走了。萧萧坐在回家的车上望着青文微闭的眼睛，她习惯了青文的小霸道，在他累的时候，无论什么事都阻挡不下他回家的脚步，况且萧萧也晓得他最不喜欢不熟的人靠近自己。只是这样的无礼是该给林凯打个电话道歉的。
　　“喂，我好久才找到你的电话，刚刚对不起啊。青文有点累了所以才这样的……好的，下次再约你出来吃饭...….”
　　青文迷迷糊糊的只听见萧萧不断地发出一连串“呵呵”的笑声。
　　但这一切都只是小插曲，萧萧依旧回到了她认为只属于她和青文的生活。林凯时不时的关心，青文一贯的呵护，终究让她期待预想中的爱情。只是萧萧倔强的小习惯让她从未在爱青文的路上迷失，或仅是稍作犹豫。她执意的爱青文，执意每天在他床头放上一束淡淡的百合，执意把屋子里布满温馨，执意在青文通宵写词时递上一杯清水，她执意在心底默默地说：“我爱上你，与你无关。”
　　“青文，青文，起床了——你八点有个通告，快点啦。”萧萧摇着一身淡绿色睡衣的青文，他额前轻轻耷拉着的几缕刘海颤颤地抖到脑袋上，双眉一皱，又倒在床上。青文仰头眯着眼睛，他看到萧萧一袭白色雪纺长裙，腰间系着的皮质细腰带勾勒出少女的模样，脸上带着淡妆，看似不经意却是精心打理过的。“没事干嘛穿成这样啊，还化了妆——要出去啊”青文梦呓似的喃喃而语。
　　“对啦~~就你上次演唱会后台见到的小凯,我招呼都没打就被你拉走了。快起来啦~~”
　　青文在脑海里细细搜索，才勉强想起了那家伙叫“萧萧”厚厚的声线，他瞥了女孩一眼，从床上坐起来，说“我送你去”，边走到衣橱去边脱下身上的淡绿色睡衣。萧萧盯着青文正放空着，突然看到青文脱睡衣，“啊”得一声便扭头跑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不用啦，我们就约在旁边的咖啡店。那我走了，通告地点发给你咯，别迟到。”
　　萧萧来到咖啡的时候，林凯已经坐在窗边的座位上了。一件亮宝蓝色的西装外套配上纯白的牛仔质西裤，萧萧靠在门框上歪着头笑：“几年不见，什么时候开始走绅士路线了？”“又不是当年18岁的毛头小子了，看看，以前十岁的萧萧都出落成少女了，我不好好培养人格魅力怎么走在你身边啊？啊~”林凯把后背靠到椅子上，微微仰头朝着萧萧。“好啦，别贫了，知道你口才好。”萧萧说着走到座位上。
　　“当年听说你被一个歌手带走了，是青文啊，他这次演唱会的票可是热到一售而空哦。”
　　“嗯，我现在给他打打下手，算是朋友加助手吧”
　　“可我看你看他的眼神不止哦~~”林凯拿起杯子呷了一口咖啡。
　　萧萧把头深深地埋进左边的刘海里。“他把我当妹妹”她慢慢挤出一句话。她把脸转向窗外，却突然注意到一辆宾利mini奔驰而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里看到和青文一样的车，当年还是她给青文挑的这款车呢。
　　林凯把萧萧送到楼下时夜幕已经降临，这个城市夜晚的霓虹灯比其他城市的更加艳丽炫目，招人留恋，只是对她来说，那个家和那个人早已把她的情绪留住了。
　　打开门，青文在餐桌上吃饭，“我回来了”萧萧用尽量明亮的声音朝他喊了一声。
　　“嗯”——青文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句。
　　萧萧感到被冷落了一样走进了她的房间，本以为自己难得出去一趟，青文起码要担心一下吧，结果自己煮了一大堆菜吃得不亦乐乎，还理都不理我，什么嘛！萧萧一头扑倒在床上。她从包包里摸出明黄色的笔记本，写了一段话。
　　当我爱上你，你的好就这么落在我的眼里，是那么有故事，即使是鬼故事也有了韵致。爱情的起初伴随着崇慕与无助。不知道该是伸手触摸还是禁于仰望，不怕摸到梦的边缘，哪怕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庆幸我可以拥有你的亲情，拥有你为了我的一切努力，即使只是在尘埃里仰望，爱上这么一个不该爱的人，无力的哭泣化为幻想的灰烬，忍受自己就这么成为了可忽略体积形状和心情的质点。这个质点踮着脚思念，闭着眼流泪，遇到阳光，却始终露出你一般的慠娇与温柔。
　　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萧萧睡着了，趴在枕头上抓紧了笔记本。
　　青文开门进来，想问问关于林凯那家伙，看到萧萧就这么睡着了，衣服也没换，妆也没卸。青文又不忍心叫醒她，只好拿起化妆台上的卸妆油帮她卸妆，他把化妆棉蘸了卸妆油，敷在她的眼周。他抽出萧萧手里的笔记本，看到本子上凌乱的笔记，“她喜欢上谁了啊，这写的好像不像林凯啊，今天咖啡店里看见的那个男人哪有什么傲娇和温柔啊”青文摇了摇头，继续帮萧萧卸妆。
　　早上醒来时，萧萧看着盖好的被子和床头柜上红红黑黑的化妆棉，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有着些愧疚，原来青文对自己还是一样的呵护。阳台上不时幽幽的传来吉他声，她拉开窗帘，落地玻璃外青文转过头来朝她笑，他的笑是那种很夸张的笑，双眉蹙拢，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苹果肌那么饱满是怎样啦~~
　　“下个月生日要办party吗？我来帮你准备，邀请名单你自己定。”萧萧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面七月的骄阳似火。
　　“随你。萧萧，你真的不知道你生日吗？每年你都帮我过生日，我总觉得欠你一个生日。”青文放下怀里的吉他。
　　“他还是在乎我的。”想到这，萧萧不禁笑了笑，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哦，那你先欠着，到时候一起还。”
　　“好啊，等你出嫁那天，我把所有生日礼物当做嫁妆送你。O(∩_∩)O哈哈~”青文站起来靠在萧萧旁边。
　　萧萧扭头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孩子的玻璃球，却看不清自己的心。这个男人总是站在兄长的位置上，让萧萧实在不能不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让他爱上自己。他那么温柔，有时又古灵精怪的可爱，他身边不乏女人，两年来却没有女友，他泛爱到滥情，只是从来不出售真心。可萧萧知道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爱是一种惯性，它不是某一种特定的力，也不取决其他因素，只要你还有质量，这种惯性就不会消失。
　　八月，青文的生日很快到了。萧萧系上围裙一个人在厨房里，在这里的两年，她跟着青文学了不少菜。青文虽然厨艺比她高得多，只是作为寿星，便被萧萧封锁在厨房外了。
　　“额哈哈…...”客厅传来青文的笑声。萧萧朝外头瞥了一眼，看到青文和一群女孩子坐在地毯上推推搡搡，她认出来里面一个就是外界传的所谓女友，这人萧萧见过，名叫曾弦，青文要是遇到关于音乐上的难题便会找她，准确的说，他们两人是音乐上的知己，为此萧萧还常常吃醋呢。“啊——”曾弦一声叫喊打破了萧萧的张望。“曾弦，怎么了？叫你小心桌上的剪刀嘛！”青文抓过她的手，一滴血红划过手掌。
　　“青文，药箱在我房间，你把她搀过去。”萧萧从厨房探出头来。
　　等她来到房间时，曾弦坐在床上伸出割破的右手，“痛不痛？”青文蹲在地板上正给她上着药。萧萧看着青文专注的眼神，回想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到这样的眼神，是关爱，是疼惜，是呵护，还是喜欢？后来，她才发现，青文是习惯性温柔。这样的习惯性让她感到那么雷同，雷同的就像同一片湖泊扔进不同的石块却泛起雷同的涟漪。萧萧希望自己是特别的，但她似乎没有勇气这么说服自己。
　　“寿星公，你去客厅陪他们吧，这儿我来。”萧萧靠在门框，朝着青文努了努嘴。
　　“嗯，那你来帮她上药吧。”青文把棉签递到萧萧的手里，向外走去。
　　此刻，卧房里只剩下她和曾弦。萧萧握着曾弦的手，发现她的手指竟是那么纤长，涂着赤红的指甲油，在她手下诞生的一定是有态度的音乐。青文的音乐也是有态度的，他们两个人该是很合拍吧……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真的能够感受到穿插在人与人之间情感脉络，虽然它们常常被称作多疑。
　　“萧萧，你知道他为什么两年不交女朋友吗？我问了好多次也没个所以然。”还是曾弦首先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你喜欢他？”萧萧猛地一抬头，看见曾弦侧过去的脸颊，才发现自己接了怎样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他总是对我很好，像是喜欢我的那种好，可是他对别人也……”
　　“一模一样的温柔”萧萧笑着接了下去。她知道眼前这女人是另一个自己，不能忍受雷同的自己。
　　那天晚上，萧萧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车马声今夜不知为何被放大了千百倍。她坐起身来，径直走到吧台倒了一杯红酒，一个人看着洞黑的房间。两年来的一切在她眼前一幕幕闪过，最后竟幻化成青文的脸，那个住在她心里的人。萧萧知道自己醉了，她愿意自己是醉的。她不要清醒，清醒的明白只有痛苦，而梦里的虚幻却能让她感到幸福。
　　另一扇房间门打开来，青文走出来倒了一杯水，却猛地被人从后面抱住。他在黑暗中看到萧萧靠在他肩头的脸，还带着baby fat，她的眼睛闭着像在沉睡，双臂却牢牢的扣住自己。“怎么了”青文转过脸去朝着萧萧的耳畔轻轻细语，温热的热气让萧萧更不自觉的抱紧。“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青文”萧萧梦呓似地呢喃。
　　另一段记忆开始时，萧萧在房间里醒来，她只能回忆到自己一个人喝酒时的场景，至于再后来就断片了。萧萧走出房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朝着餐桌上的奶黄包走过去，却发现盘子下压着一张便利贴：
　　萧萧，我去另一个城市演出，可能要半个月。照顾好你自己。
　　还有，谢谢你爱我。
　　对不起。青文
　　萧萧捏紧了纸片，一下瘫坐在地上。她想起来昨夜恍恍惚惚的梦竟是真实，青文已经知道自己爱他，而他却选择了逃跑。什么演出，不过是借口，哪一次表演不是萧萧陪着他去的。而现在，他竟这样抛下自己，就像抛弃廉价的商品般丢弃。
　　“青——文——”她低下头去，让眼泪就这样掉在地上……
　　后来，在夕阳下，萧萧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候机室。
　　镜头拉回那个房子，那张纸片——
　　我走了，谢谢你让我爱你。
　　萧萧
　　她含着泪诉说着这一切，却又笑着饮尽杯中的酒。酒吧的嘈杂成了这个故事的背景，男男女女的身影，跳动着的灯光，让我想到离开那天的夕阳该是热烈得不通人情吧。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男朋友该来接我了。”她把脸侧向门口，望着进来的高挑男子。
　　男子来到她身边，朝我笑了笑，“你好，我叫林凯。”

作者有话说

　　习惯性温柔的可怕之处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眼里雷同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