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无间》沉渊

56、第 56 章

　　夜色已深，江萱躺在床上只是无法入睡，想到大哥哥明日就要离宫，烦躁不安，郁闷难解。终于忍耐不住，悄然起身。碧纱屏外值夜的宫女连忙近前，江萱低声说道：“我要去大哥哥那里！”
　　那宫女愕然，垂目轻声道：“公主，这个时辰去大殿下那里恐怕不方便。”
　　江萱皱眉，说道：“传人来更衣，不要惊扰了皇后。”
　　那宫女不敢多说，立即传人来为江萱简单梳洗装扮好，轻装简从，只带了三名宫女，悄然出了坤宁宫。
　　两名宫女在前打了红纱宫灯，一名宫女扶了江萱，轻声快步的向毓庆宫走去。才转过一个曲径，却见水榭的廊桥上站了一人，那人头顶紫冠，身披黑缎薄氅，长身而立，站在那片水榭岸边，凝然不动。如水月光洒落在那人的身上，在那波光粼粼的水榭上投下颀长幽暗的身影。
　　江萱心中奇怪，天色如此晚了居然还有人在这夜风中看景致。再转眼一看，那人不远处侧身静立了名宫女，手提宫灯，却是箫柔。江萱心中一喜，低声叫道：“大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快步走了过去。
　　博泽缓缓转身，见了江萱，眼中有些惊喜。见江萱走近，握了江萱小手，低声问道：“萱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江萱仰面看着博泽，满面的依恋，有些不好意思的悄声说道：“大哥哥，我想你。就只想到毓庆宫去看看你。”
　　博泽心头一震，转开头去，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在月色下，银色光点跳动不定。博泽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了那些光点沉沦起伏，酸楚回转，不由低声道：“我原也是想......”却终于没有说完，略一低头，又抬起头来，只眺望那远处绵绵宫殿，树影横疏。
　　江萱见博泽神色有些不乐，以为他生气自己深夜外出，拉了博泽的手轻摇，说道：“大哥哥，你不要生气。萱儿只是想到很久都见到不大哥哥了，心里很不开心。所以才这么晚出来。我，我没有惊醒皇后娘娘。”
　　博泽听江萱语气有些着急，转过头来，见江萱一双清澈如水的双眸看着自己，眼中恋恋不舍。博泽心中苦涩，对江萱柔声说道：“萱儿，大哥哥没有生气。大哥哥怎么舍得生萱儿的气。”又轻叹说：“大哥哥只是有些担心萱儿。”
　　江萱见博泽没有生气，顿时放宽了心。轻声说道：“大哥哥，你放心吧！我，我不会惹皇后娘娘生气。”
　　博泽微微摇头，轻叹道：“你还是不肯叫母后，她又如何会不伤心。”江萱低头不语。
　　博泽知道江萱的心结一时不易解开，也不多说。却有些担心江萱的性子任性难测，说道：“萱儿，昨日大哥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要犯了那些例条。皇爷们很严厉，即便是你，也不会额外开恩的。”见江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有些忧虑，说道：“萱儿，你现在重伤未愈，又是......又是新近入宫，皇爷们自然是由得你的性子。日后你伤好了，如还是这样任性胡为，不知礼数。只怕皇爷们就不会轻饶了你。到时，你吃的苦头恐怕是不小。”
　　江萱心中很不以为然，心想，一来我又不是真的公主，二来我伤一好就离开这个皇宫，他们只怕还没有机会教训我。见大哥哥担心的神色，江萱还是说道：“大哥哥，你放心，我以后尽量少和皇爷们见面就是。他们走东，我就走西。见不了面，自然就没机会冲撞他们。”
　　博泽苦笑摇头，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江萱只怕都听不进去。好在博政和母后在宫里，还能照看着提点江萱。只得对江萱说道：“不管如何，你的性子需要收敛些才好。”
　　江萱点点头：“我听大哥哥的话。”
　　博泽见江萱口中答应，眼含黠色，知道她多半是口是心非。又见她仰头看着自己，白皙娇小的脸颊在微凉的夜风中隐隐泛起一丝赤红，博泽心中又是伤痛又是爱怜，终于忍不住伸手将江萱轻拥入怀中，低声说道：“萱儿......”拥了江萱静立在廊上，久久不语。
　　良久，博泽抬头仰望满天繁星，深吸一口气，才松开江萱，对江萱的宫女说道：“送公主回去！”声音已是低沉平稳。
　　江萱听了，知道夜色太深，是该回宫了。只得依依不舍的离了大哥哥而去。
　　博泽负手站在廊桥上，看着江萱娇弱的背影转过宫苑曲径，渐渐没入禁宫深处不见。又默然站立片刻，这才就着清越如水的月光缓缓向毓庆宫走去，箫柔提了宫灯跟随在后，只照得博泽颀长的身影逶迤在地，清冷孤寂。路过一片苍槐，一只夜鸟骤然扑翅从林梢飞起，博泽衣袖一挥，身上大氅飘展，那飞鸟倏然落地，满空细白如雨的槐花纷纷飘落，博泽在落花如雨的苍槐林间缓缓走过，花蕊飘落在博泽发间眉梢，沾满黑绒缎氅，白花漫漫犹如飞雪。纤花落尽，若大一片苍槐花竟然不再有半朵留存。一场蓦然心动，悠然情思，终成落花飞雪。

　　博泽走后，江萱主要的乐趣只有跟博政斗气，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自然输的多半是博政。如此又过了大半月。江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觉得内息跳动奔流，内功好象是精进了不少，想必是宫中各种珍贵的药物补品吃多了，对内力提升也大有好处。这些日子里，江萱已经把这整个内宫走了个遍，更小心留意侍卫巡查时辰方位，只是在思索一个妥当的离宫法子。
　　这日江萱又到宫墙周围打探，远远看去，却见一名侍卫官员正在向驻守的侍卫训话。江萱眼力好，记忆也好，一看这人居然是旧识，有些惊喜，大声叫道：“完颜亮！”
　　完颜亮转身，远远见一群侍从簇拥了一名宫装少女走过来，到得近前，只觉那少女有些面善，完颜亮心中狐疑。江萱进宫的时日虽然不短了，但若大的禁宫里要见到公主并不容易，更何况完颜亮平日在内宫当值不多，是以完颜亮还不认识新封的公主。旁边的侍卫忙俯耳说了一句。完颜亮立即单膝跪了下去，说道：“奴才参见公主。”
　　江萱说：“免礼！”笑吟吟问完颜亮：“你不记得我了吗？”
　　完颜亮低眉垂目不敢直视江萱，心中疑惑，哪里见过公主呢？
　　江萱提醒，“那日在延边府的密林，我见过你们和漠北老妖打斗。”
　　完颜亮恍然大悟，是那个跟风诒子在一起的女孩，想不到居然成了公主。想到那日江萱的言行，心中敲起警钟，这公主性子刁钻古怪，只怕得告戒这些侍卫们更加小心留意，省得一个不当心惹出祸事来。口中说道：“边城一别，想不在今日见到公主。公主安好！”
　　江萱见他恍然记起，高兴的说：“我难得在宫中见到宫外结识的人，你过来陪我说会话罢。”
　　完颜亮不敢不从，恭身随了江萱在宫墙周围漫步。
　　江萱与完颜亮闲谈几句，然后问：“你们平日出入禁宫，只是靠腰牌口令么？还有没有其他识别方式？......”

　　江萱做好充足准备，探听好了内务府采买与内侍的交接时日。还在夜深人静，趁人不备，悄悄潜出坤宁宫，偷了一套小内侍的服饰在隐蔽处藏好，把平日自己喜爱的一些玩耍及少量盘缠首饰悄悄裹了个包袱。只等时机一到，便可逃离皇宫。
　　那日算了晚间便可离开，心中兴奋之际想到只怕以后都见不到皇后了，还是有些不舍。思量半晌，把皇后给她绣的那根锦带也塞在包袱中，看到朱漆阁架上那些铁木娃娃，顺手也拿了个最小的塞进包袱。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夜间来临。
　　到了傍晚，大皇爷过来一起进膳。江萱因为近日忙于逃离的准备工作，对皇爷们也没那么多的冷脸了，大家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大皇爷笑道：“看来今日萱儿的心情很不错，可有什么高兴的事。”
　　江萱也笑道：“这宫中的日子每日都让人很开心，萱儿心情自然是好的。”又说：“看来皇上今日的心情也很不错啊！”
　　大皇爷看着江萱，眼中笑意更浓，说道：“萱儿，既然你今日这么高兴。父皇不如送份礼物给你，让你更加的开心。”
　　江萱笑吟吟道：“好啊，可又是什么奇珍异宝么？”
　　大皇爷微笑摇头，“这次可不是什么物件。”叫道：“来人，带进来！”内侍带了一名宫装妇人进来。
　　那妇人垂手低头，躬身走近，跪下磕头，口中说道：“奴婢张查氏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江萱一下跳了起来，冲上前拉起张查氏，激动不已，叫道：“奶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查氏被江萱拉起来，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公主居然是江萱，吓了一跳，又看到屋中的皇帝皇后，忙又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奴婢失礼，皇上恕罪。”
　　大皇爷说道：“朕恕你无罪，这就退下吧！”张查氏满腹疑虑，却也不敢停留，磕头后又随内侍退出。
　　江萱见奶娘刚进来又被皇上喝令退下，心中奇怪，不知皇上有什么用意。也顾不了许多，说道：“且慢！”那内侍和张查氏马上站住。
　　江萱问大皇爷：“皇上，我奶娘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现在是带她到哪里去？”
　　大皇爷示意那内侍带了张查氏退离，然后对江萱说道：“萱儿，不用着急。父皇已将张氏调到你宫中，日后她就能长伴你左右了。”
　　江萱奇道：“我宫中？”突然想起，惊讶道：“紫宸宫？”
　　大皇爷微微一笑，“不错，紫宸宫早已收拾妥当，你既然已经养好伤了。不如今晚就搬到紫宸宫去，自立门户。”
　　江萱心道，我今晚就要走了，哪里会去住那个宫殿。听大皇爷继续说道：“朕吩咐过张氏，让她好好服侍公主，更要清楚公主的行踪，如有失职，朕就唯她是问。她是你的奶娘，最熟悉你的性子，让她照看你应该不错罢！”
　　江萱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个人逃自然是问题不大，但现在多了个奶娘，如何能从戒备森严的三层宫城重重宫门中逃得出去。
　　眼下这个样子，如果自己无故失踪，奶娘多半是要被问罪了。一时之间心一沉，只觉得措手无策。
　　见江萱瞬间脸色转阴，大皇爷又微笑着说：“对了萱儿，今日父皇为了庆祝你康复，特地下旨大赦天下，还下令朝中各官府衙门休息一日，他们现在都感念公主的恩典呢。自然内务府今晚也不会派人来交接事务了。”
　　江萱知道自己的逃跑计划被揭穿，面色发灰，沮丧无比，站在那里呆呆的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