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乜一

10、第九章

　　秦梓山脚是连绵的黄万里，摇曳在清凉的微风中。
　　连着几日的晴爽天气，今日逢了场大雨。西窗一雨无人见，展尽芭蕉数尺心。这瓢泼似的大雨，好似要洗净这世间的铅华与虚伪，或是给一些悲恸与孤寂之人的哀首葬礼。
　　秦梓山脚的客栈掌柜近日是喜笑颜开，觉得自己对命运的理解更深一步了。这往日生意惨淡，来这打尖住店的不过是些前来挖玉石的人，自己日日夜夜盼着能够生意火爆。前些日子看清了骨感的现实决定放弃之时，这偏偏此山又挖出个旷世奇宝，还有各国的贵人们前来争夺，要是来几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这秦梓山的旅游业可就发达了，这山脚的客栈也得跟着发达。
　　这掌柜是越想越开心，借了个高利贷把店面给大大的扩充了一番。并招了几名聪明伶俐的小二，把这各诸侯国的达官显贵的样貌给记了下来，以便更好的拍一拍马屁。
　　但这中山国是个弱国，弱便自然有它弱的原因，从内部来说，这吏治腐败当头。客栈老板刚刚把一切搞定，这官府就来人了，来者说：“今后我们五五分成。”这老板当然不敢拒绝，不然人家若是建个官方指定客栈，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财路又给堵上了。
　　是以洛川初进客栈瞄到价目表的时候当真想一声吼。
　　黄昏时分，沈子庭一行四人进了客栈，客栈里已有不少的人，个个都是锦衣金饰。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哈着腰，一脸谄媚：“哎呦，这位不是齐国二公子吗，也来拿秦梓璧？听闻您的剑术可是无人能敌，这秦梓璧非您莫属了！”看这说起来的熟练程度，也不知道此话他已说了多少回了。
　　沈家公子脸上并无应承的笑容，小二自讨了个无趣。但是洛川此时却当真不淡定了，无奈觉得此地不是个提问的好地方，才咬住嘴唇忍住了，但洛川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小二领这大家直上二楼，柳美人和他的琴工各回了房，洛川看了自己的房间后跟着去了沈家公子的房间。
　　小二眼色奇怪的离开后，洛川关了房门。
　　“齐国二公子？沈子庭你们家官商勾结都勾结成皇亲国戚了啊？”洛川歪了头问道，表情僵硬。
　　沈家公子的脸一白：“洛川，我无心瞒你。”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你瞒我，是怕我对你有所企图？”洛川的脸上无半分表情，双眼盯着书桌旁的紫阳花：“你从一开始就防着我吧？所以你们议事的时候都远远避开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原来是我过分瞧得起自己了，我在你眼里终归不过是个供你使唤的下人罢了。”
　　“洛川，我有我的苦衷。”沈家公子的脸白的吓人。
　　洛川苦笑：“苦衷？处处防人是你的苦衷？目中无人是你的苦衷？高贵冷艳的沈公子，
　　洛川此时是不是不配和你说话，扰了你的清闲？那洛川就先退下了。”都说相由心生，洛川本就在南承宫中修出了个清冷眉目，如今加上这嘴角上扬出的不屑的弧度，表情倒是伤人伤的彻底。
　　沈家公子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洛川的手：“洛川，我不知道你会生这么大的气，洛川……我不是有意的……”
　　洛川狠狠抽出自己的手：“贱手不配沈公子抓，莫弄脏了齐国二公子的手！”然后转身离开，留下的是无半分犹豫的决绝的背影。
　　你向他推心置腹，可在他眼里你什么也不是，这当真可笑。洛川以为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定当回我一片真心。洛川啊洛川，你果然是在南承宫里待太久，这世间的清浊好坏你怎的就分辨不清？
　　洛川提着玄羲剑，气冲冲的下了楼。正要出这客栈是，听见刚才的那个灰色衣服的小二同另一个穿褐色衣服的伙计掩着嘴说：“啧啧，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擦枪走火，在所难免嘛！”
　　另一个赞许的点了点头：“听说这齐国二公子身边向来无女子，倒是男性朋友很多，有谣言说他是个断袖呢，看今日这情景，这谣言果然不可信……”
　　“你说这女的什么来头，长的倒是漂亮，但掌柜的发给我们的画像上没有她呀，还真是奇怪……”
　　洛川转了个身，狠狠的将玄羲压在小二的桌子上：“奇怪你个头，姑奶奶我从天上来的你怎么了！背后说人家闲话，小心我把你的舌头拔出来喂狗！”
　　两人吓得不轻，连忙赔礼道：“小的知错了，还望姑娘海涵。”
　　洛川抽回玄羲，瞪了他两一眼，快步离开了客栈。
　　灰色衣服的小二望了褐色衣服的一眼，语重心长的道：“莫非当下流行的是泼辣范的夫人？”
　　洛川出了客栈，雨过之后不是晴朗，亦无彩虹。阴暗的天空，暮色四沉，黑色像一只大鸟，从天的一端呼啸而过，秦梓山峰像一把利剑，直刺天空的心脏。雨过之后的泥泞压了这路边原本茂盛的野草，连曾经妖艳的黄万里，也在风雨飘摇中被碾做粉碎。
　　洛川就这么一路小跑，灰色的泥巴溅在绣鞋上，裙角上绣着的鸢尾花也被泥巴弄脏。洛川心里庆幸没有下雨，这样自己起码还可以找个大树在上头蹲上一晚。不巧，刚刚想完，夜雨淅淅沥沥而来，夜色又暗了几分。
　　洛川加快了脚步，可却只是漫无目的。离开了沈家公子，自己有回到了身无分文的状态，去哪里呢？还有何处会容得下你呢？
　　洛川低着头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突然传来了一阵急速的马蹄声，洛川感觉有一匹急速前进的马正向自己跑来，身体已反应过来，向旁侧一躲。
　　这一躲虽躲过了马，却没躲过马蹄溅起来的暗色泥泞，洛川的上衣也溅上了黑乎乎的泥巴。洛川心里暗骂了句，抬眼望去，一匹黑色的马上是黑色衣袍裹着的一个魁梧男子，载着夜色，急速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这身影倒像是多天未见的小黑。
　　而在客栈之中，玄衣的沈子庭面色凝重的坐在书桌旁，一手倚在在书桌之上，玄青的宽大衣袖半垂在书桌外，忽明忽暗的烛光摇曳，在沈子庭惨白的脸上投下摇动的影子。
　　叶三单膝跪在地上，衣袍上还有着风尘仆仆的印记，不断往下滴着雨水，双手抱拳：“属下无能，未能找到任何关于洛川姑娘的信息。”
　　“南承宫呢？”
　　“无半分信息。”
　　沈子庭的眼色黯淡了几分：“你退下吧。”
　　叶三抬眼望了自家主子，脸色有些犹豫：“有些话，叶三作为属下，本不该说……但是，这天下之人有谁会让人查不到信息，除非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此人的身世背景。洛川姑娘来路不明，却又身手如此了得，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公子你……”
　　沈子庭并无任何反应，叶三只好再作了个揖：“公子若无它事，属下告退。”
　　叶三离开关门时听见主子一声微叹：“这么大的雨，你找大概又找不到避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