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20、第二十章

　　黑暗笼罩，只有地上的阵法发出微弱的光。

　　桑桑匆忙抬手，一道道青蓝的阴火向四面飞散而去。
　　义庄里阴气浓重，阴火便也尤其炽亮，幽幽地照亮整个院子。

　　乱华对此丝毫没有意外，一马当先地迎向冲过来的尸人。

　　其他人略略诧异地抬头看一眼，却也没有时间细想为什么桑桑使用的是阴火。

　　出棺的尸人感受到活人的血气正在聚集而来。在蓝绿色幽光笼罩之下，场面看上去越发阴森。

　　乱华挥剑斩掉一只尸人的头颅，它的身体越过他继续向前扑去，被云之岫补刀砍断双腿。

　　他们一直警惕地盯着血尸，那只血尸身形瘦小，微微伛偻着，周身浓黑的煞气犹如实质，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这么浓的煞气，怕是要用半个镇的人命去喂。

　　——永安镇突然的瘟疫死了大半个镇的人。
　　尸体没有焚烧却都堆在义庄里。

　　真相几乎是明晃晃地摆在他们面前。
　　有人为了养血尸，故意制造了这场所谓的瘟疫来获取尸体。

　　云之岫心中苦笑，如此严重的事态分明已经是灾祸的范围，偏偏求助人只报告了义庄的异动。

　　明师楼每天都能接到多如雪片的求助，义庄异动在其中着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点小事，就这么挂上了勤勉令分到他们手中。
　　偏偏就是他们手中。

　　云之岫真觉得该让家里察看一下祖坟的风水。

　　血尸已经彻底从禁锢中“醒来”，它跟一般尸人不同，一切出现在眼前的，不管是人还是尸人它都一样冲上去将其撕裂。

　　云之岫拉了一把要去对付血尸的乱华道：“我们不要硬刚，先拖延时间，老师们很快会赶来的！”

　　乱华却只是挣开他，“老师要赶到还早着呢，我们总不能闲着吧！先打了再说！”
　　说完人就已经冲上去跟尸人和血尸厮杀成一团。

　　从血尸一出现，青冥便又咳了起来。

　　他用手捂住嘴压不让自己咳出声，指缝里却缓缓渗出掺着血迹的毒液。
　　滴在衣襟上，红的绿的混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太近了。

　　离的这么近，脑子里层叠的画面越发尖锐清晰。

　　有许多人在惨叫，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还未成形的血尸漆黑的利爪下被活生生撕裂。

　　桑桑无措地抱着青冥，毒液和血染在她的衣袖上，竟与血尸身上一般颜色。

　　前方血尸突然一声尖啸，比例异常的手宛如光泽漆黑的爪子，缠绕着浓重煞气袭向乱华。

　　乱华一剑刺过去，却像扎在光滑坚硬的蜡石上，直接错了开去。
　　漆黑的爪子勾住剑身，一团青黑的尸毒扑面而来。

　　青冥突然推开桑桑，身影骤然如一团烟雾般消失。
　　下一刻烟雾便出现在乱华身旁，一把将他扯开，与漆黑的爪子生生对了一掌。

　　血尸被青冥掌中发出的光屏斥退，摇摇晃晃退出数尺。
　　它血红的眼睛瞪向眼前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类，发出暴戾的尖啸。

　　青冥抬起手默默看了一眼，掌心已经变得青黑。
　　他浑不在意似的蜷起手指，看向血尸的目光里并无敌意。

　　仿佛他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比自己更年幼的少年，安安静静，文文弱弱。

　　文弱少年的脸与眼前的血尸重叠，青冥轻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要做什么你才会平息下来？

　　从小都是家里的长辈去替他解决那些纠缠不休的因缘，他并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杀了他，还是要救他？
　　或者替他报仇？

　　如果选错了，便只会留下一场孽缘。

　　被甩在一边儿的乱华满脸诧异——什么情况？怎么还跟血尸说上话了？你俩认识啊？？

　　血尸：对不起，不认识。

　　桑桑察觉到青冥跟血尸之间仿佛有某种联系，但不明就里。轻轻拉住守在自己身边的澜音问：“血尸到底是什么？”

　　澜音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倒不是有什么不好解释，只是桑桑这小脸蛋儿长的有那么点微妙的纯净感，让人不太想在她面前说些残酷的东西。

　　她隐去了最残酷的部分道：“血尸就如炼蛊一样，用活人炼成毒人，让他在不生不死的状态下和尸人互相厮杀，以尸气和煞气淬体四十九日，最后炼成的血尸是种十分强大的杀器。”

　　“活人？他现在也还活着吗？”
　　桑桑诧异地看一眼几乎已经面目全非的血尸，“那还只是个小孩子吧？”

　　青冥已经长得很纤弱了，血尸比他还要瘦小一圈。

　　他多大？
　　十二岁？十三岁？？
　　就被炼成毒人，关在这满是尸人的义庄里？

　　澜音越来越不想解释了，做这种事的只是个别败类，又不是整个玄门。她怎么有点心虚？

　　“成长中的小孩子适应能力比较强，炼制毒人的过程中更不容易死。”

　　她忙补充一句：“玄师轩对这些邪道禁术绝无容忍，一定会派人彻查的。”
　　好像不解释一下，会担心桑桑把玄门都当成恶人似的。

　　桑桑原本只担心青冥的身体，现在看到青冥面对着血尸却未拔剑，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知道这血尸的来历下不去手。

　　乱华：你怎么不担心我？？
　　桑桑：你不是什么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乱华：……

　　竟然无言以对。

　　青冥没有拔剑。
　　即使血尸咆哮着冲上来他也只是徒手去接，任由血尸的尸气和煞气在周身肆虐。

　　他不是下不去手。
　　他怕直接砍坏了，它会缠着自己不放。

　　乱华瞧着青冥青黑的掌心默默咽了咽唾沫，往后退开两步。
　　这要是换了他，怕是得毒气攻心。他还是离远点儿。

　　他干脆退回到桑桑身边，澜音白了他一眼问：“你不上去帮忙，退回来干嘛？”
　　青冥不是还病着呢？

　　乱华看看青冥现在挺生龙活虎的，好像不太需要帮忙。
　　他兴致缺缺地摆摆手，“没事，他扛的住。”

　　——就有的时候，神仙打架，凡人不太插的上手。

　　澜音又白了他一眼，对这个人的脸皮无话可说。
　　既然有他在这里守着桑桑，她就提剑冲进尸人堆里。

　　桑桑抬头看看房顶上环抱双臂站得笔直的影子君，“老师能及时赶到吧？”

　　乱华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四周，表面上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宽慰道：“没事，一个还没炼成的血尸，不至于处理不了。”

　　如果只考虑血尸和尸人，老师们甚至可能会继续观望。
　　真正让玄师轩有动作的是布阵的人。

　　一个人能以瘟疫为假象杀了大半个镇子的人来养血尸，至今没有被人发现异常。不论这种行事手段还是恶毒的心思都不是修行弟子可以解决的。

　　如果知道养尸阵被人侵入，对方想继续隐匿行踪只能选择放弃这里，或是杀了他们灭口。

　　来吧，想怎么选？

　　乱华猜，应该是后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