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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一个人的过去无法埋葬 ...

  •   天空在硝烟中坠落,黑云翻涌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怒涛滚滚地压向火光四起的战场。

      背后杀意乍起,雪亮的刀光挟着厉风朝心肺直刺而来。银时神色一凛,赤色的眼瞳如凝鲜血,骤然一刀砍倒面前的天人,踩上失去支力点的尸体借势凌空一跃——锋利的刀刃险险贴着翻飞的衣袍而过,他在空中转身,几乎是凭着直觉遽然一刀挥出。

      冰冷的圆弧割裂空气,刺目的鲜血刹那盛放又转眼凋零,银时翻身落地,脚下一错,在身侧的天人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猛然暴起,手中的刀直透对方的胸口而过,动作迅猛流畅得一丝空隙也无。

      白袍染血的夜叉驰骋在战场上如同追逐着死亡的残影,一旦进入状态连友军都无法靠近其身,只能任他势同无阻地冲在最前线,将一波一波纷涌而来的敌人不断斩于刀下。

      喧嚣的厮杀声挤压着耳膜,思考在生死一线间的战场上成为了累赘,身体被交付于本能和直觉,有时意识还未先行,手中的刀就已自行动了起来。

      奔跑、跳跃、挥刀、迎击。刀刃破开血肉如同吸附着脂肪一斩到底,一甩手腕洒出的都是温热的血液。

      ——若是按照原计划,他正面诱敌的任务本该是成功的。

      刺目的火光携着浓烟被推向高空,战场的其他方向依然厮杀正酣。眼前的天人士兵应声倒地,银时吐出胸中的浊气,一转刀锋收势站直了身体,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喂,一直躲在那里旁观不无聊吗。好歹出来露个脸嘛,阿银我保证不会嘲笑你的。”

      转变的风向中传来腐烂的气息,空气的流动忽然就缓慢了下来。

      ——不过原计划这种东西本就见鬼的不靠谱,放到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更是比桂整天唠叨的护发心得还可有可无。

      一人立在周围敌军的尸体之上,银时望着被烈风折断的浓烟后逐渐显露出一人瘦削沉默的身影。

      瞳孔骤缩,在无数梦靥中反复重现的火光忽然毫无预兆地烙入脑中,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自战场的阴影中浮现而出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劲装,如同常年栖息在暗不见光的地方中的生物,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狰狞的伤疤自左额裂向右颧骨。

      “忤逆天命身染业障的厉鬼,为何徘徊于此,”对方开口道,声音低沉冰冷,神色如同覆着面具毫无变化。

      “放弃吧,你们的声音不会上达天听。”

      银时攥紧刀。

      几年前,他曾被冰冷的禅杖压制在地,如被抛弃的幼兽嘶声厉喊,却唤不回在夜色和火光中逐渐远去的温润身影。

      对方的护甲上印着特殊的墨黑纹路。

      ——和几年前将松阳带走的那些僧侣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

      战场沸滚的喧嚣从前线漫来,脚下的地面随着炮火隆隆震动,刚刚历经了一场血洗的山林七零八落地散着看不出面貌的尸体,呛人的硝烟仍残留在空气中,和湿润的血腥气糅杂在一起搅得人胃部翻涌。

      “三浦!!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三浦?!”

      手里死死地按着那个队员血肉模糊的伤口,鹤子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嘶哑着嗓音拼命呼唤对方已经开始涣散的意识,却收效甚微。

      断断续续宛若漏风般的呼吸声愈发微弱,年轻男人的脑袋像是吸满了水的海绵一样沉重,脖颈却脆弱得一折即断,只能无力地歪着。

      温热的血液透过指缝溢了出来,鹤子忍不住低咒了一声,一向握刀极稳的手却不知怎么有些颤抖起来。

      先前在林中遭到了敌人的埋伏,其他负伤的队员僵硬地站在周围没有动。

      没有人敢动。

      “……不要开玩笑了,”手中的温度在不断流失,像是聚不拢的流沙又像是握不住的水波,鹤子徒劳地堵着三浦心口处的伤势,清楚地看着他眼底挣扎的光一点点微弱黯淡了下去,自己的血液也一点点冻结,直至冰冷得她浑身打颤。

      几个月前三浦收到了家乡发妻怀孕的喜讯,当时一边傻笑一边将手里读了千百遍的书信不厌其烦地炫耀给每一个不幸路过他视野的人,连一向人情味冷淡的高杉都没有放过。

      单身汉遍地走的鬼兵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要当父亲了。

      乌黑的血沫沿着三浦的嘴角流了下来,鹤子觉得自己像是在按着一块正不断瘪下去的布袋,根本就感觉不到人类应有的形状,只有软陷的器官及内脏。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好像被人扼住了,只能喃喃地重复同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不要开玩笑了。”

      ——三浦特地找过她一次。

      再过几个月就要晋升成父亲的男人有些腼腆地站在营帐口,一脸认真地问她:

      ——“若是女孩的话,你说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心中好像有一根弦忽然就断掉了。

      若是女孩子的话,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鹤子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的回答了。明明这只是几周前的事情而已,她怎么忽然就想不起来了呢。

      垂下眼帘,她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三浦已经不动了。

      “鹤子……”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熟悉的声音像是微微起伏的海浪一样小心翼翼地传入耳中。

      三浦被打中的是靠近心脏的位置,他从一开始就没救了。周围的队员都对此心知肚明。

      “……”恭介上前一步,他一向嗓门最大,此时声音却低得几乎压抑,“已经够了。”

      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鹤子没有动。

      恭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鹤……”

      “还有三个月,”她忽然出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还有三个月,那个孩子就该出生了。”

      结果还是被抛下了啊。

      鹤子转过头,恭介以为她的脸上会有泪痕,却发现她的表情平静得什么都没有。

      隔山的战场上传来尖锐的炮吼,没有时间去清理手上的血污,鹤子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直了,强迫自己重拾理智:“前线战况如何了,有消息吗?”

      负责联络各部传递情报的木村脸色凝重:“银时阁下率领的主力军似是陷入了苦战,总督在听到消息后已经带着其他番队前往援助了。”

      ……陷入苦战?而且到了需要高杉亲手介入的地步?

      鹤子心底陡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次鬼兵队分两路突袭,迂回时在林间遭遇埋伏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那种压抑的不安更强烈了,庞然到几欲令人窒息。

      这种己方战略恍若透明被敌人尽握手中的感觉很不妙。

      令人熟悉地不妙。

      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鹤子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天空中一扫——狼烟四起的战场上方,略过如怒海般翻涌的低垂云层的,赫然是一只展翅盘旋的乌鸦。

      心脏骤然踩空。

      ……危机起伏的战场上哪里会有普通的乌鸦。

      直觉先思维一步做出判断,鹤子瞳孔一缩,几乎是在电光石火间就明白了将身为白夜叉的银时拖入苦战的是何许人也。

      对乌鸦情有独钟将其训练成自己眼目的旧识,她只认识一位。

      果然还是来了吗。

      果然躲不掉吗。

      万千思绪如同惊涛骇浪在脑内翻涌不休,周围的队员还在等着鹤子下达指令继续突袭的任务,却见她神色一僵,以冷静得近乎陌生的声音道:

      “撤退。”

      ……就算这只是她毫无实据的猜测也好。

      ——她已经赌不起了。

      一阵哗然,一个比较年轻气盛的队员立刻就傻了眼,语气也急了起来:“但……”

      若鬼兵队撤了,按照原计划要和他们两路合围一起突袭敌军后翼的攘夷军第八番队势必会落单,到时候说不定反会被敌军围剿。

      “木村,”鹤子转过头,“通知八番队回撤。”言简意赅得不留一丝余地。

      木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其他的队员已经懵了——鬼兵队哪来的权利命令八番队撤兵。倒不如说,鹤子现在正做的是违反军令的事情。

      可以处斩的。

      “可是……”

      已经没有时间做过多的解释,知道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鹤子干脆地单刀直入:“不管是几个番队,现在去突袭敌军后翼都无异于寻死。我们的策略已经被他们看破了。”

      话音落下,周围寂静了一瞬,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现在分散兵力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努力不去思考自己此时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强迫自己无视同伴投来的陌生目光,仿佛没有感受到胸口不断下沉直至虚无的心脏,鹤子冷声道:

      “这是命令。撤回到战场上和主力军汇合。”

      ……

      ——大雪纷纷扬扬地自天空的尽头坠落,恍若初生的纯白色彩几乎要淹没世界,模糊了天与地之间的界限。

      自从离开靠海的村落起已有两日,她和高杉一边躲避着幕府军的追缉一边寻找和同伴重新取得联络的方法,出于安全起见大多时候也只取偏僻的山路。

      高杉伤势未愈,在她的再三坚持下,两人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暂时休憩了下来。

      斗笠的扣带硌得下巴有些不舒服,鹤子解开绳结,刚摘下积雪的斗笠,抬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的乌鸦。

      万籁俱静的世界里飞雪无声,古老的苍松身姿傲然。飞鸟走兽皆不见踪迹,只有这只羽翼墨黑的乌鸦有些好奇地从注视着荒山野岭间难得一见的行者,一动不动停在枝头的小小身影几乎和颜色寡淡的背景融为了一体。

      就算身侧之人没有出声,鹤子也知道他的视线正落在这乌鸦身上。

      ——为什么要问出来呢。

      略略移开目光,她专注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雪地,没有勇气去看身侧高杉的表情:“晋助……讨厌乌鸦吗。”

      ——这么愚蠢的问题,自己当时究竟是为什么要问出来呢。

      在一个人的沉默中煎熬了很久,鹤子眨眨眼睛,仰起头却是笑了出来:

      “真巧啊,我也是。”

      ……

      回到营地时,鹤子没有见到银时的身影。

      赤槿也是,真里也是。医疗站被封锁得严严实实,连桂都只能面色苍白地守在外面,对于里面银时中毒的情况一概不知,只知道身为军队精神支柱的白夜叉,这次可能真的没法和以往一般活蹦乱跳地从鬼门关回来了。

      营地里几乎就没有坐着的人。

      满目疮痍的军队如同伤痕累累的野兽,正处于情绪最激烈不稳也最危险的时期。死者一批批地从战场上抬下来,周围的人都沉默地站着,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鹤子走了过去。

      陌生的人群让开了陌生的道路,空气中沉淀着死一般的寂静。

      鹤子看到高杉站在刚从战场上被抬回来的尸体旁,背影笔直如刀。

      她花了几秒钟,这才认出死者是前田。前不久还会笑着跟她抖露银时和高杉私塾时期的黑历史的前田。能把狗尾巴草折成艺术品的前田。

      攘夷军第八番队的前田。

      ——木村没有回来。

      不管是木村还是第八番队都没有活着回来。

      ……恐惧和疼痛原来都是有临界点啊。

      鹤子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她一人站在人群中,明明应该疼得钻心噬骨,此时最深刻的感受却只有吞没一切连孤独都不曾留下的荒芜。

      空得令她莫名想笑。

      鹤子没有注意是谁起的头,随着众人的情绪爆发开来的质问像是烧得通红的烙铁,又像是沸涌的怒浪,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先前的死寂淹没在嘈杂喧嚣的声音中。

      为什么要违抗军令,为什么要抛弃同伴。

      ——在这场战役中,伤亡最小的反而是鬼兵队。

      明明应该字字诛心,化为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切得支离破碎血肉淋漓,可他人的声讨却只像隔窗的雨点,空空地敲打着窗棂,蜿蜒着坠落脚旁,徒留下模糊扭曲的印记。

      现在还没有人拔出刀来,是她运气好吗。

      “……鹤子,”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就算不回头去看,她也知道正站在后面的是鬼兵队年纪最小的队员。其他人也都在。

      她努力想忽视对方声音中陌生的颤抖,可惜做不到。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针见血的质问吞没了所有声音。

      众人的目光都扎在她身上,但她却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高杉从始至终都沉默得令人害怕的背影。

      “……那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半晌,鹤子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晋助,你讨厌乌鸦吗?”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原来是会笑的。

      “因为我熟悉那些家伙的作战方式啊,比我所希望的还要熟悉。”

      ——已经够了。

      她弯了弯唇,安静地等待自己心底碎裂的声音。

      “毕竟我以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剧情掰的是倾城篇回忆中银时和胧在战场上初次的会面
    感受到了少女漫的气息【完全不

    看了漫画更新
    想嚎哭
    想嚎啕大哭
    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快来个人按住我
    按住我不要动【泣
    我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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