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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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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就暗下来了,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正。中央台开始播放整点新闻。随便换了几个频道,都是无聊到让人皱眉的节目,尽是些莺莺燕燕哭哭闹闹的肥皂戏码。我叹气,随手把遥控器扔到了沙发角落。
窗外似有风起的声音,想到刚看的天气预报里有说晚上要下雨,于是忙站起来往院子里跑。
果然,风吹得院子里刚植上的桂花树摇摇晃晃,可怜的小枝上本就稀疏的叶子有被硬扯下来的危险。天上已经落了几滴雨丝下来,厚厚的浓黑的云层间隐隐有电光闪动。
雷雨,我直觉地想到,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从小就是这样,一想到打雷闪电就心惊胆战,吓得魂都飞散,即使成了年仍是这样,我妈老说教我这改不了的孩子毛病——现在很多小孩儿都不怕了呢!我苦笑。
些微哆嗦着,我急急冲到黑暗的院子角落里寻找,终于把一盆花小心翼翼抱进了怀里,小步跑回了屋里。
鸡冠花,原产印度,原名“波罗奢花”,别名鸡髻花、老来红,是夏秋季节一种常见的花卉。颜色有红、鲜红、金黄,乳白和玫瑰红色,皆可做中医良药。
没错,我这么宝贝着的就是一盆鸡冠花,一盆生长茂盛的乳白色鸡冠花。这是在农村和城市里都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在现在越来越花样繁多的鲜花市场上早已见不到它的身影了,至多也就是在城市绿化带上利用其颜色来装点马路。作为一个园艺专业毕业,如今也专门从事花卉培育的人,我这么喜爱鸡冠花实在是挺奇怪的事情。
对于这点我自己也很奇怪。可以说,我对鸡冠花的喜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为出生的时节正是夏秋之交,鸡冠花正盛的时候。当我在我妈怀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窗户外面满院生机勃勃的艳丽鸡冠。已经过世的奶奶总和我唠叨着说那时候是我第一次笑出了声音,还死死用小胳膊巴着窗台不肯放开。
自从发现我对这种植物情有独衷后,家里人就用它来哄我,而且屡试不爽。我妈直到现在都老念叨着说我是家里最容易养的小孩——哭闹撒泼?一枝鸡冠花就搞定!如果时节不对没有新鲜的,晒干了备用的一样有效。多省事省力啊!就连遇到雷雨天都能死抱着花安安静静地缩在床角一个人哆嗦而不会鬼嚎。
这株鸡冠花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说来也奇怪,本是一年生的植物,到现在它却已经陪伴了我整整五年。五年里的前三年,只见长个头却不见育花,直到我遇到了“他”。
他叫姬兰君,一个人如其名的男子。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情形。
冬日里,阳光穿过透明的塑料布照进我精心打理的窄小温室,一个高洁若兰的美丽谪仙优雅地穿过郁郁葱葱的花丛,然后叶不沾身清清爽爽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朱唇微掀,纯男性的嗓音响在我耳边:“苏途?”
被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盯得浑身不自在,我慌张却又依依不舍地转移了视线,眼睛下瞟,看那黑亮及肘的长发,心中一荡,又顺着看那包裹于长风衣内纤细柔韧的腰际,风衣敞开的下摆露出的修长笔直的双腿……
“你是苏途吗?”声线没有起伏,我却分明听出里面些许的不耐。
慌忙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又不愿看那人的面孔,只得有些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回答:“是……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虽然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无礼,我还是保持低头的姿势装模作样摆弄手边上最近突然有育花迹象的鸡冠花。植株顶端绿色的饱满遍布细细的绒毛,我用沾了泥污的指尖轻轻抚摩着,以掩饰微颤的无措。
“鄙姓姬,姬兰君,是个模特。我是谢权介绍过来的,新买的房子里有一个大的温室,想找一个懂得园艺的人合住——我想谢权应该已经告知过你了吧?”
听着声音,我想象他微微蹙着秀眉的样子,定是一派诱人风姿。
“是的,”我平静了呼吸,假装沉着,“他和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也正好要找新的住处,就答应了。”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那向往中的脸庞,心里警戒着不要被那双钩魂夺魄的黑眸迷了心智。
他果然皱了双眉看我,凤目上挑,似是不屑,却在下一秒全然隐去再看不出痕迹。
“那么事情就定下来了。什么时候有空谈一下具体事宜?”
我搓搓手上干掉的泥巴,解下身前同样泥泞的围裙,心境已经恢复了平静。都是奔三的老男人了,还生什么风艳念想?自己都看着可笑。总该现实点过日子,即使是喜欢男人,即使是背离人伦,也不该把自己的日子浸在浪漫激情的浓汤里挥霍,找个平凡塌实的伴侣守一辈子才是正道。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想想也就过去了,之后最好连想都不要去想。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那就现在吧,”我找水盆洗手,“找家咖啡厅坐下来谈,我请。”
我从来没想到,正是这个时候想要正视现实的心理让自己跌进了之后怎么都爬不出来的泥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