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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与君醉笑三千场 ...

  •   三十一、
      晚霞明处暮云重,宫阙飞檐入其中。我从昭熙门城楼的甬道上走下,远远地看到一个萧然的身影从紫宸殿的龙尾道上下来,向着昭熙门而来。若是往常我定是不睬他的,但今日刚刚格格不入的“萧然”一词,令我不自觉的走到他面前。
      他似乎才看到我,神情怔忪,道:“有事?”
      我皱眉,朝他身后瞟了一眼道:“信王刚刚从紫宸殿出来?”
      他没回答,眼中神色黯然,面容较之半个多月前清减了几分,一贯佻达笑容的脸上现在只剩一脸死寂。
      我压低声音道:“信王,是否愿意赏脸喝一杯?”
      他依旧沉默地盯着我,带着审视的目光,令我几许不快,果然跟四皇子是兄弟,不说话时候都一样,以为自己是神仙姐姐不解人间悲喜么?
      我轻轻叹口气,也顾不得是否唐突,扯着脸皮学着家里哥哥们的无赖相,道:“若是不嫌弃,你先到桃林那边的宫墙下,我马上过去!”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去御膳房,大柳树下,挖一壶酒。
      一个月前,晚膳后暴雨突至我被困在四皇子的书房中练大字,听着在窗边的四皇子吹箫吹得黯然销魂,酸得胃液翻腾。恰在此时,玉簪身边的小汀急匆匆的来,衣衫尽湿,脸上的泪水就像外面的雨滂沱,求着我去劝劝她家公主,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得带上一把伞跟上她,去了紫宸殿。
      紫宸殿外两个身影,跪在雨中,僵立单薄,一个是玉簪,一个是信王。
      雨水之大如密流从一层层玉阶倾泄而下,在龙尾道上汇成溪流。
      听得紫宸殿的大总管说,我才知道原来是回纥使臣为其丧偶的可汗求亲,皇上下旨定为玉簪。玉簪信王长跪殿外,请求收回成命。
      手中的伞摔落的那刻我竟不知是要把他俩劝起来,还是跟着跪下去,又要用什么言辞来劝说或是祈求圣恩。也许是雨水太大,迷了眼,我以为玉簪当时定然如同那大雨般泪珠成线,脸上滂沱的其实是泪水。但是后来玉簪躺在清居阁里脸上毫无表情地告诉我那晚她没哭,只是雨水太大。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我似乎一瞬间看到了他们是如何在这大雨滂沱的宫城里相扶相携成长的。
      四皇子不知何时来,让我先把玉簪扶回清居阁,然后扶起信王说是要先送他出宫。在他的一番劝说下,两人终于愿意起来。
      一场秋雨,几个人都病了,玉簪的心也凉了下来。她说,她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只不过苦苦挣扎罢了!她身为公主总是逃不了这么个结局的,只不过当初不甘心,但是心冷了,不甘的火浇熄了就好了。
      我说纪公子对你好,不如你们私奔吧,从此隐姓埋名!
      她苦笑地望着我,支葵啊!你是话本看多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与纪公子逃到天涯都避免不了父皇的追捕,纪家上下也会因此牵连。况且,我对纪公子并无男女之情,更不能害了他。
      她的语气与神情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恍然,人生道路知何似!曾几何时,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也因此,我更想帮她逃掉我所没能逃脱的,我想纪公子喜欢玉簪应该会对她好的,跟着他走了应该会比日后远嫁塞外荒芜之地面对一群蛮夷来的幸福些!
      但是四哥说,公主的心不系纪公子,况且君无戏言。
      我也去找过蔻丹,我曾宣誓跟她断绝往来,所以当她见我踏进她的寝殿不免被几句嘲讽,最后她说愿意在皇上旁边透透风,权当还我之前帮她的人情。但是她带来的消息也是君无戏言。她说皇上宠德阳公主,也不愿她远嫁塞外。但是回纥使臣说只有如德阳公主般高贵傲气的公主才是他们回纥的王妃。
      高贵傲气,看来回纥有受奴役匍匐心理,真是趣味不同的民族。
      此间我听说信王又求过皇上几次,皇上龙颜大怒几次,后来干脆不再见信王。本因战功得皇上青睐的信王,朝臣巴结笼络,近日来朝臣皆避之不及。
      玉簪叫我们什么都不必做了,有空多去陪她,我心下黯然,此番言辞像极濒临之人,虽不中听,却又说的尽然。
      她说塞外就是荒芜了点儿,回纥人与中原人长相有异了些,又不是修罗炼狱,她带尽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还怕会山穷水尽不成。
      我才发现一个人要是想开了,那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去得!

      当我跑了大半个皇宫,后背浃汗地抱着一坛陈年女儿红来到宫墙下,果然见到一个绛色身影负手而立,翘首期盼。
      我吁出一口气,左右瞧了瞧,走过去道:“多谢赏脸!”
      信王笑了笑,看到我手上的酒坛子,略带诧异:“你真是找我来喝酒?”
      我睨了他一眼,顺着宫墙而下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面,打开酒坛,一股醇香扑鼻,我甚是满意,御膳房的小路子还是讲道义的!
      “你入宫前也是这样么?”信王不大赞同地笑着说道,但也掸掸尘土在旁边坐下。
      我偏头想了想,是指我席地而坐还是偷喝酒?未果。
      我从衣袖中掏出两个杯子,递一个给他道:“今日天气甚好,好酒一坛,玉杯两只,得与信王共品,有幸!”顿了顿,又接道:“当然,此事你知我知即可!”我这番行为确实十分出格,但念在玉簪的情分上,我帮信王宽宽心也是应当的。
      信王接过杯子,看了眼天边晚霞,笑了,依旧的佻达道:“确实是个好天气!”
      如此拆我台面!但我向来有容人之量,扯扯嘴角,给他满上酒。
      我内心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才算是宽慰人,奈何我向来不善言辞,更遑论宽慰人?我甚是愁闷的喝着酒。

      静默流转,唯有昏鸦两三只叽叽喳喳不知在聒噪着什么?
      倒是信王先开口:“你有心事?”
      “啊?”然后反应过来,我问道:“是一醉解千愁,还是谈谈心聊聊风月才能给人宽心?”
      这回换信王愕然地看着我。
      我只好愁苦地朝酒坛里瞄了瞄。嗯,貌似酒见底了。
      我侧头观察信王脸色,他突然朝我伸手,我还未避开手就触到发顶,我一时尴尬窘迫,但又想到刚才的问题,道:“你醉了没?”
      他眸色幽深,脸映晚霞,略带红晕,手轻轻怕了拍我发顶道:“醉了!”
      我更加尴尬避开他的手。
      根据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反过来,他是没醉!我又多了几分愁绪,看来我这个解愁的法子不太好,显然信王酒量好了些,一坛陈年女儿红放不倒他!
      以后这种事只能多祸害四皇子了!唉!我无声叹了口气!
      我将最后的酒斟给信王,然后抱着空酒坛站起来,道:“玉簪说一切皆作如是观,我们执念太重都且放下吧。玉簪看来是决定了。”我仰头看迤逦的晚霞,想起有一年我与老头儿去了洛阳,见过几个西域商人,听他们讲旅途见闻,颇是有趣。在戈壁商道上有岩洞,洞内有壁画,壁画内容不一但皆是精雕细刻所成,我想此时天边这幅景象应是一幅辉煌绝美的壁画。
      我一扫衣摆,满足道:“今日信王没能一醉解千愁,只能怪你酒量好。天色不早了,来日再与信王醉笑三千场!”说完走进桃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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