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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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雨珠飘在我脸上时，我几乎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然后，一滴，一滴，又一滴。
下雨了。
弗兰德米尔像拙劣的雕刻家雕刻的石像般，站在雨中，苍白坚实，眼神却空洞无物。
另一个吸血鬼是谁，他在哪里？
我处在一种极度疲惫又极度清醒的诡异状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场景时，直到雨水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被半透明的雨幕笼罩，只有雨水落在树叶上唰唰的声音。没过多久，我浑身就都湿透了，雨水打湿了头发，丝丝缕缕的粘在脸上，蕨类植物的叶片和苔藓残屑在指间被糅合成泥状，感觉真的很糟糕。
可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吸血鬼。
我并不想被拧断脖子，做个经历‘车祸’死在路边的倒霉蛋。
假如这个世界上，有愿意付出死亡代价都要杀掉我的吸血鬼，必然是仇恨驱使了。
弗拉德米尔因为我杀了史蒂芬，所以像鬣狗似的追在我身后。
还有谁会想杀了我呢？
假如只有我，答案很难想，但如果我的未婚夫是凯厄斯，这个名单怕是会有很长的一截。
不过，愿意和弗拉德米尔合作的吸血鬼……就并不难猜了。
歌德，那个拉美裔的吸血鬼。
我缓慢挪动身体，忍受骨头碎片在肌肉间摩擦的疼痛，一点点回到车子旁边，试图在车厢里摸到手机。车祸发生的时候，手机正好砸在我肩膀上，所以我左边的肩膀才痛得像是要断掉一样。
车周围到处都是碎掉的车窗玻璃，因为是租来的车，里面也没有放什么杂物，一眼就能看到被甩到车座下面的手机。拿起手机才发现屏幕已经碎的掉渣了，开机也没反应。
真是……倒霉起来的时候，谁都救不了。
我看着雨中雕塑弗拉德米尔，有些懊恼刚刚太快清除了他的记忆，以至于对于他和歌德这次的复仇行动知之甚少。
只是，对于所有的吸血鬼们来说，他们的弱点都太明显太单一了。
血液。
我没有自残的爱好，至少重生后没有。
看着手臂上曾经留下的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痕，随手将一块碎玻璃握在了掌心。
在没受伤的右手的帮助下碎玻璃锋利的侧边一点点嵌进左手的掌纹里，不加掩饰的剧烈疼痛让我整条手臂的肌肉都开始痉挛。
温热的血液从指缝中一点点涌出来，在雨水里缓缓氤开。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顺着眼窝，打湿睫毛，我意识到眼前的暮霭似的红色是额头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我闭上眼睛，沉浸在黑暗之中，伪装成最无害的生物。
没有野兽会在猎食时，选择戒备心的猎物下手，但如果是受了伤，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所有野兽都不会放过的。
几乎每个人都希望拥有超能力，但个体人类产生的记忆和相互记忆，是他们存在的证明，我更像是lethe的奴隶，玩弄他人的记忆的同时，也用它躲避命运的审判。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一直在质疑自己的存在是否合理，直到遇见吸血鬼们，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曾经所想的那么可怕。
假如凯厄斯的歌者真的是个普通美国女孩，只怕早已在沃尔图里家族自带的群嘲光环下，阵亡很多次了。
Lethe是我的武器。
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就算此生与死亡为伍，我也绝不会退缩。
后背寒毛立起来的一瞬间，我睁开了双眼，一对血红色的瞳孔近在咫尺，死死的盯着我掌心的那一汪血水。
似乎在反射神经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里，我就启动了lethe。
宽阔的记忆之海中，有一团记忆如浅滩礁石上的珍珠，最光鲜明显。
那是亚西诺多拉为了躲避沃尔图里，逃到墨西哥的一个小岛上的日子。
日光高悬的日子里，她将自己浸泡在海底，躺在珊瑚丛中，一眨不眨的透过湛蓝色的海洋，望着被清澈水幕覆盖的太阳。
光线被波动的海水切割成斑驳的小块，海龟和蝠鲼从她漂浮的发丝旁经过，大大小小的鱼触碰着她裸露在海水里的脸和脖颈，浪花从海面经过时，一层珍珠似的白色泡沫。
她美得像诞生在海水中的维纳斯。
歌德从另一个方向游过来，贪婪的看着亚西诺多拉的一切。
他游泳的姿势很熟练，因为已经在海边生活了十多年。
歌德游到亚西诺多拉身旁，从上面俯视着亚西诺多拉的脸。
两个人隔着稀薄的海水，静静地望着对方，都紧抿着嘴唇屏住呼吸，像两具漂浮在海洋里的生物遗骸。
这种凝视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只海龟以为他们没有任何危险性，慢吞吞的从两人眼前游过……
亚西诺多拉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歌德的手指。
那种浓烈的情感，几乎让歌德溺死在海中。
之后的一段记忆，却裹挟着几乎冲破理智的浓烈冲动。
亚西诺多拉要离开小岛。
她在夜晚的时候，独自一人站在海边，像一个化出双脚的美人鱼。
月光在她的脸上散射出一种略带紫色的奇妙光华，在形状饱满的鼻梁和嘴唇处格外明亮，血红色的眼珠被置换成纯黑色，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她静静看着把月光弄得支离破碎的海面，随后一跃而下，跳进了海里。
歌德躲在一棵大王椰子树下，沉默的看着一切。
等亚西诺多拉貌似游走了，才出现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
干净的灰色沙滩里，留着一枚戒指，钻石反射出和周围贝壳不同的明亮光芒。
这是他今天早晨放在亚西诺多拉床头的。
歌德捡起戒指，默默攥在手里，白金质地的戒托在可怕的力量下扭曲变形，钻石和一颗硌手的石头没什么区别，被丢弃在沙滩上。
他坐在沙滩上，抵着浪花，安静的坐了一夜。
日出时分，海面上突然溅开一道水花。
亚西诺多拉的脸出现在海水里，满脸都是明亮的水花。
在清晨耀眼的光线下，她的皮肤反射出的璀璨光芒和海水的光亮糅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日晕般的光感。
“你要跟我走么？”她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海水，开口问。
歌德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开始咧着嘴笑起来。
在亚西诺多拉的瞳孔之中，这个笑容仿佛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最浓烈悲伤的一段破碎画面，在海底深处缓缓扩散着。
亚西诺多拉站在漫天的大火前，面对着黑压压的敌人，背影却孤单的有些可怕。
短短一瞬间，她的脸就落在了地上。
细碎的冰棱像爆炸的烟花般裹挟着她绝美的脸。
然而，在那张脸的上面，漂亮纤瘦的脖颈那里，也像断掉的冰棱一般，呈现出块状的断裂痕迹。
歌德甚至还没从这种巨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
那美丽的头颅已经被阿罗扔进了烈火之中。
大火中溅起一连串的火星，被寒风吹像黑茫茫的冰冷夜空里。
雨水从歌德的头发末梢急促的坠落，形成一小片雨帘，粘连在一起的睫毛已经无力遮挡水流，在红宝石质地般的眼珠表面覆盖了一层半透明质地的水膜。
吸血鬼不会流泪。
他们全身都被毒液包裹，比钻石还坚硬。
但当那层包裹眼珠的水膜从眼眶中溢出时，却给我一种他在流泪的错觉。
我的心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雨水裹挟着寒风疯狂的冲击着那个洞，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寒冷都塞进去似的。
我知道爱情对于吸血鬼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并没办法真正的感同身受，直到读取了歌德的记忆……
那种疯狂的、浓烈的、甚至满含自我毁灭倾向的感情，几乎将我吞噬。
我要杀掉他么？
恐怕，是的。
亚西诺多拉已经死了。
他的生命之火在那个头颅落地的瞬间，已经熄灭了。唯有复仇的余烬，将原本美好得一切摧毁殆尽。
巨大的引擎声从路的另一边传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红发中年男人从运送木头的卡车上跑下来。
“你还好么？”他快步跑到我身旁，小心翼翼的问。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差，差到随便一个路人都会被我的样子吓到。
“你有打火机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得有些陌生。
“什么？”
“打火机，或者火柴什么的，能点火的就行。”
“需要帮你打911么？”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问。
我已经失去了耐心。
直接发动lethe，从他的记忆里寻找。
幸好，有的。
他是个瘾君子，在他的裤兜里就装着一个打火机……
凯厄斯坐在机场的贵宾室内，手旁堆着连日来积压的文件。
可是，他的视线，却凝固在了手机的黑色屏幕上。
服务生小心翼翼的将一杯水送到他旁边的桌面上，奇怪的打量他。
德米特里立马走上前，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将服务生从凯厄斯身旁推开，另一只手将小费在服务生面前飞快的晃了一晃，塞进他的口袋里。
凯厄斯在等他的未婚妻。
等了整整三天。
可想而知，他现在的情况跟一个即将爆炸的定时炸灬弹，没什么区别。
同样都是血肉横飞、人间炼狱。
可至少炸灬弹爆炸还会有精确到秒的显示，凯厄斯的耐心却没有。在濒临极限却又没有到临界点的这种情况，才是真正可怕的时候。
突然，凯厄斯的视线猛地朝大厅看去。
几乎所有的卫队成员，就在那一瞬间闻到了浓重且美妙的鲜血气息。
凯厄斯大步流星的朝外面走去。
熙熙攘攘的肯尼迪国际机场出发层大厅中。
一个奇怪的瘦弱女生，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兜帽和牛仔裤，背着一个极为不符合她身份的破破烂烂的棕色男式帆布包，手里还扶着一个医用拐杖，满脸都是大大小小的新鲜伤痕，在惨白皮肤的衬托下，越发触目惊心，视线正茫然无措的在大厅中寻找着什么。
凯厄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劈开人流，出现在她面前。
“嗨，凯厄斯，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卡洛儿笑得很美好。
美好到，让人觉得心底有一个地方，像轰然崩塌的冰山般，冰冷而痛苦。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Chapter 67
，还差 